“他是为了保护我们。”
“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留在身边保护,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熬人悲伤的泪珠,再次滚滚而落,为儿子孤独的童年落泪,也为无法与丈夫相守的命运落泪,模糊的画面,嘎然终止,转成略带灰暗的画面。
画面中,男孩已十七岁,身旁伫立着年龄相仿,同样以神煞星命名的寡宿、飞廉及孤辰。他一路接受盟内人士的挑战,打败了与他同样过关斩将的三煞星,取得赤烈盟新任领导人的地位。
此刻的他,正在受封。依照盟内传统,他的手背,被烙印下火热的印记,而后,戴上了黑皮手套。承受那股锥心的痛楚,他依旧面不改色,他只是冷瞅着居于首位的男人。
那男人,有着与他酷似的面容,他在母亲临终的前一天.见到这个男人!
他那所谓的“父亲”,在母亲临终前,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之后的数天,甚至搂着母亲的遗体,不吃也不睡。
他知道他们相爱,否则母亲不会含笑而终。但他还是无法原谅那男人——个让他们母子流浪了十七年的“父亲”。
又是一记大浪袭来,拍打船身的巨响,唤醒了被梦境纠缠的帝煞。寒冷的冰眸,陷入迷悯,纷乱的思绪,扰得他无法入眠。
“煞儿,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找到心爱的女人,能和你相偕到白首。别像我和你父亲,明明相爱,而我却没有能力帮助他、陪他一起到老——”
母亲临终前的话语,清晰地跃入他的脑海。
难道,出身于正常世界的女人,便注定无法在黑暗世界里生存?正如他母亲一般?
帝煞缓缓步出船舱,往事如同汹涌的浪涛,在黑幕之下,翻滚不息。
第四章
漆黑的夜里.板甲上一抹斜靠躺椅的身影,掠住了帝煞冰冷的星眸。
帝煞摒住气息,拧眉走近。“为什么在这里?”冰冰冷冷的嗓音,打破静寂的暗夜。打了一个哆唆,勉强稳住差点滚落的身子,唐凌瑄慌张地看向来人。“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
看着那忙着重掷紧被单,又组成一团的人儿,不时还投来责怪的眼光,帝煞不自觉地敛起了眉峰。“冷的话就滚回房间去。”
“不冷!”唐凌瑄道。
“不冷?”他轻挑眉。“不冷还裹得像团球。信不信我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你丢回房间。”他邪睨着唐凌瑄,半带威胁。
“你一向这么霸道吗?”
“是又如何?”
“那表示你欠开导,大男人。”他讲话非得要这么拽不可吗?
“彼此彼此,大女人。”他轻松顶回。“没人教你女人应该温驯些吗?”
“温驯?我又不是小猫小狈。如果你喜欢的是这类型的女人,以你的财力唾手可得,要不然,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几个。”
如果钱财能买到“心”,那他愿倾尽所有换她一颗真心。
然而,他的世界却是如此的黑暗阴冷,他不忍!不忍为了一己之私,污了她单纯的世界。天秤的两端,是理智与私心,是痛,更是爱。
“不过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喔,能符合阁下'温驯'条件的女人,没有一个条件比得上我,到时介绍给你,可别又嫌东嫌西。”
凝视着那笑开的水眸,照照地闪耀着自信,帝煞有一瞬间怔愣了。随即,他又克制地别开脸。
“你在自我推销?”
“我似乎还未走到这么凄惨的田地。”
“我该称赞你很有自信吗?”
“有无自信是其次,女人最应该知道的是-她想要与不想要什么。至于阁下的称赞,倒可省下,反正我又不符合你的条件。”唐凌瑄笑着,眼中闪着一丝狡黠。“不是吗,帝煞?”
这女人似乎在证实什么事情似的,不然怎么老觉得她话中有话。还是……他自己多心了?
“拒绝回答。”他转过身去。
唐凌瑄眼珠子一转,笑得更神秘了。“哦!原来我们堂堂的赤烈盟盟主,这么小气呀?”
“随你讲。”
“真的随我讲?太好了.我就等你这句话。”
只顾着呵呵奸笑,一阵大浪袭来,船身猛烈地晃动,眼见她就要被甩离躺椅,然而一只壮臂适时揪回她。
唐凌瑄猛地抬头,迎上一对褪了寒冰的黑眸,眸中有柔情,有压抑,强烈地交织着复杂的情感。
“谢谢。”唐凌瑄冲着他盈盈一笑。而男人却文风不动。“我说'谢谢'!”可恶!竟还搂着她不放。
帝煞手臂一缩,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你冷了?冷的话早说嘛,我不是个连棉被也不愿和人分享的小气鬼。”唐凌瑄低头看向被自己裹成一团的棉被。
“就当我冷。”他淡然带过。
夜风再如何冷冽,也比不上心底的冰窝。他是冷,几乎冷了一辈子。唯独八年前.她走入他梦里,他才感受到何谓温暖。但那只是梦,梦醒了,他依然独嚼冰冷。
“是身体冷?还是心冷?”是后者吧!
“女人太聪明不好。”
“不好的范围包括洞悉救命恩人的心思?”
帝煞敛起眉。不知为何,在他的内心深处,十分不喜欢唐凌瑄只当他是个“救命恩人”。
“我说过,救你是因为赤烈盟欠你。你不必把我视为救命恩人来施舍你的关心。”
生气了?唐凌瑄慧黠的黑眸一转,随即会心地扬起唇角。“那你认为,我该把你当作什么人来看待才恰当?”在帝煞的内心深处,可有另一层渴求?
顿了一会儿,帝煞才缓缓地侧头看着她,狂傲地回答:“爱人如何?”
“哦?”唐凌瑄挑了挑柳眉,努力抑下想喊“宾果”及大笑的冲动。“你凭什么让我可以爱上你?”
“因为我是帝煞!”
好狂傲的男人!唐凌瑄再次探问。“想要我当你的爱人,总有原因吧!”
因为八年前,你的一眸一笑,温暖了我的心。帝煞在心底暗自低语。
那个仲夏的午后,偶然相遇,改变了他的一生,但他却无法对她这样说明……
“因为你长得美。”他用了最俗气的理由。
唐凌瑄原本充满期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真、…真俗!她想要的可不是一句赞美词。
“除此之外呢?”她不信她看得上眼的男人会如此俗气。
帝煞真的不愿让自己的人格再低劣下去。但他能对她说他想得到她的原因吗,不!不可能!即使说穿了,换来的也仅只是唐凌瑄的不置信罢了,毕竟,那仅是一瞬间的凝眸,他如何对唐凌瑄解释那短暂的凝眸却让他爱上了她呢?
“没有了。”他敛起原本狂傲的神情,恢复一贯的冷淡。
“就这样?”
“就这样。”
“你十分确定没有其他原因?”唐凌瑄刻意提高了声音。
“你的问题更多。”再不打断她,他怕自己会被这个穷追猛问的女人套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话。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爱人'这问题事关重大,而我对你的回答仍有疑虑,岂能装懂,当然要问个明白。”
“看来你缺乏'沉默是金'的美德。”
“'于岂好辩哉,于不得已也',盂老夫子教我不该沉默的时候就别沉默。”想回避问题?反正以后她多得是耐性和他磨,不急于一时。
“'君于欲讷于三日而敏于行'。你这辈子恐怕是当不成君子了。”
“嘿,我可没说我要当君子喔!”
“不当君子打算当小人?”他发觉唐凌瑄的表情十分丰富,丰富得教他移不开视线。
“管他君子或小人,我只想当我自己。”黑亮的眸正闪着自信的光彩。“而现在的我,正坐在豪华的船舰上,头上顶着星斗,旁边还有人……喂,'谈心',不是很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