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申非言颇有同感地应道。“大嫂的医术不只救人,就连飞禽走兽也不例外。”
“血案之后,她伤心、悲痛,但从不曾想过报仇雪恨。她深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骨子里的温顺性格让她即便有恨,也是恨自身的无能为力。她太善良,善良到不曾想过手刃仇人,以慰家人在天之灵。”
“若非如此,怎么吸引大哥倾心。”虽然话这么说,但申非言还是叹了口气,“仁慈的人在如今这种世道上太容易吃亏了。”
童啸寒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她的手染上复仇的鲜血。身为医者,她的手只能救生,不能杀生。”
“总归一句话,大哥您珍惜大嫂,不愿凶手的血脏了大嫂一双白玉小手,宁可自己一肩扛下报仇雪恨的重担,小弟没说错吧?”
童啸寒别过脸,没有回应。
哎呀,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大哥?”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话里带有几分难为情的强辩语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偿血,这是我的行事作风,与水若无关。”
“就当是这样呗。”他这个义弟多好啊,明知大哥嘴硬不承认,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让大哥蒙混过关。不过……
“小弟衷心建议,您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嫂吧。”
“不。”
“大哥,不是小弟说您,大嫂看起来不像那么胆小的人。”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小弟认为大哥据实以告并无不妥,大嫂不会因为您复仇心切,就认为您是可怕的人,拒您于千里之外。”
义弟点出搁在他内心深处的忧惧,逼得童啸寒没有台阶可下,只能狠狠瞪他。
“要你多事!”
“别这样嘛,我只是实话实说。”吓死人了!大哥一凶起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申非言拍拍胸脯,不怕、不怕。“大哥,听小弟一回劝,与其让大嫂继续误会下去,不如把话挑明,夫妻嘛,还有什么事不能谈、不能彼此包容的呢?要不,只怕往后像今儿个这样的争吵,只会多不会少。”
“我知道了。”
“大哥……”
“进去。”童啸寒挥挥手,示意话题就此打住。
“您想想吧,小弟先去睡了。”
唉!当局者迷啊。申非言摇头晃脑的踱进屋,留下童啸寒独望天边月。
夜深,人静;月洁,心澄。
童啸寒陷入无尽的沉思中,直至东方渐露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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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在做什么?”
见床上躺着的欧阳水若眼角噙泪,枕边泪湿的痕迹还未消,让站在床边的童啸寒自责不已。
呵护她、疼惜她的念头,从初次见面时便不曾改变;然而他这个口口声声爱她一生一世、会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爱她怜她的人,却也是最常惹她伤心、令她落泪的人。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让他钟爱的女人、他今生唯一的妻子这么难过、这么伤心,这两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将她藏匿在俗世不问的深谷,不愿她知晓江湖风波,不让她沾染陈年的恩怨情仇。
谁知道,他周密的保护却也伤她最深。
床上的人儿嘤咛出声,反侧不安的痛苦神情令她看来有些憔悴。
“啸寒……”梦寐间,欧阳水若唤着丈夫的名,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试图找到什么似地在空气中探索。
几乎是立刻,一双厚实的大掌包裹住不安的小手,将其紧紧贴在唇边。
“我在这里。”这声回应答得心虚。
天!他不知道她竟如此不安,在他汲汲营营于擒凶的时候,有多少个日子她是这么惴惴不安度过的?而他竟一点也没有发现!
可笑的是,他也无从发现起,他们不曾圆房、不曾同床共枕,他怎么知道她夜里会辗转难眠、会不安地唤他的名?
小弟认为大哥据实以告并无不妥,大嫂不会因为您复仇心切,就认为您是可怕的人,拒您于千里之外……
申非言的一席话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靶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欧阳水若从睡梦中转醒,看见丈夫坐在床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作梦,神情恍惚。
“啸寒?”
“是我。”
“你──”在他搀扶下坐起身子,欧阳水若愣了。
她低喘一声,赶忙挣月兑他的掌握,小手胡乱打理长发,生怕他看见她刚睡醒的狼狈。
但他已经看见了,还看了不知多久,想到这里,她的玉容微露愧色。“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让我整理仪容……”
她战战兢兢的无措举止刺痛了他的心。
他与她,不该是这样生分疏远;她是他的妻,是与他晨昏相伴、互许一生的妻!
“别忙。”童啸寒说,重新握住她的小手贴在两颊。“妳很美,一直都是。”
成亲后不曾再听闻的甜言迅速烧红了她的双颊,也温热了她的眼。
收不回的手,随着倾向他的身子缓缓移至他颈后,欧阳水若大胆地拉近自己与丈夫间的距离,直到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半跪在榻上的身子柔柔地贴附着他。
这是他们成亲后首度的亲密接触。
从昨日的争执中,欧阳水若终于明白了,他对她仍有余情,哪怕仅存一点点,她都心怀感激。
“真的对不起。”她诉说心中的歉意。“我以为那是你想要的,所以……”
“不。”童啸寒飞快地打断她,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腰,深吸一口她身上的药草馨香。“是我的错,让妳不安度日,是我的错。”
“啸寒……谢谢你不恨欧阳家拖累你,谢谢你答应我爹照顾我,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接下来的话,被他压上唇的手指一阻,无法成言。
童啸寒将她安置在腿上,牢牢抱住。
“我只说一次,这不是欧阳家的错,也不是童家的错;冤有头、债有主,要恨,我只会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原因让妳以为我恨妳?那是我童啸寒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
“你娶我,却避开我;迁居疾风谷后,你总是来去匆匆,我不知道你究竟忙些什么,所以……”
“所以妳以为我是为了躲妳?”
欧阳水若的螓首轻点。“我以为你是因为我爹临终前的遗言才不得不娶我,童家受我欧阳家所累,世伯、世伯母──”
“爹、娘。”童啸寒纠正。“妳该改口了。”
欧阳水若微红了脸,跳过称谓继续道:“也因此亡故,我想,即便你曾经说过非我不娶也不可能了;因此,我以为只要你休妻就能卸下照顾我的责任,就能毫无负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像现在这样,每隔几个月就得勉强自己回疾风谷,停留几天又匆匆离去。”
“我照顾妳,除了为履行岳父的遗言,更因为妳是我童啸寒的妻;水若,我娶妳为妻、与妳厮守终生的决心不曾动摇。”
这回,换她惊讶地看着他。“就算发生那样的事?”
童啸寒点头。
“那你……为什么躲我?”
亲人在一夕间生死永隔,她宛如无根浮萍,不安地随波逐流,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安身何处,唯一能安定她心的人就是他了;成亲时,她一度以为今后他是她的夫、是她仅有的亲人,更是她的一切。
但他却冷落了她,让她再一次尝到失去依靠的痛苦滋味。
“是我的错。”也许他应该说明一切,对他的妻子、他仅有的亲人。“水若,我不是躲妳;而是……”
“是什么?”
“这段日子我忙于追查真相,我要知道这起血案是谁下的毒手,又是为了什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愧对爹娘与岳父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