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啸寒回到疾风谷的日子,除了练剑还是练剑。
原因无它,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以便血刃当年一手造成欧阳世家灭门、他爹娘身亡的罪魁祸首。
仇是要报,他也要活下来,这样才能继续守护最珍视的人,与她相守一生。
当年的血案教会童啸寒,人一旦丧命,再多的誓言也只是泡影。
他不想再食言──当年救不回双亲是他一生的痛;无法遵守自己的承诺,救回妻子的双亲,亦是他永生的悔!
“喝!”
往事历历,悲怆太过,童啸寒忽地大喝一声,剑式挥向湖畔大石,犹如狂龙直扑,转眼间,直立有半人高的石块一分为二。
轰然巨响是练武的尾声,童啸寒收势调息,缓和体内激越的真气。
馨香绢帕赫然在他眼前飘舞,绢帕的主人正轻柔的拭去他脸上汗水。
“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好吗?”
童啸寒接过茶水,搂着爱妻一同坐在篱笆外的竹制长凳,共赏湖光山色。
带着贪恋的心情,欧阳水若倒进丈夫的肩窝,感受着夫妻间的亲密,将其一点一滴记在心里。
半晌,她幽然叹息。
“为什么叹气?”
“该是时候了。”退出令她安适的胸怀,欧阳水若定定地望着两年来有名无实的丈夫。“关于当年的事,我们一直避而不谈,该是谈谈的时候了。”
“妳想说什么?”
“童公子,请你休了我。”
一声“童公子”已经让童啸寒眉头打结,更别提下一句要他休妻的请求,他气得霍然起身,拉起她,面对面互视,双眸透出危险的讯息。
“妳再说一次!”
“请你……休了我。”泪花盈眶,欧阳水若强忍着心痛重复道:“我和环翠今后不劳童公子再费心照应……我们会……”
“理由为何?”他打断她。
“理由太多了……”她试着笑,弯起的眸却将泪挤出眼眶,成串滴落。“我欧阳家欠你太多,连累了世伯、世伯母惨死;而我,也拖累了你,若不是我爹临终请托,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为妻,你怎么可能娶一个害你家破人亡的女子为妻?”
纵然在这之前他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可是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如何再相信他的决心不变?是她欧阳家害死他双亲、害他家破人亡的啊!
想到这一切一切,欧阳水若悲从中来,泪落得更凶了。
“妳怎么会──”童啸寒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怎么会以为我娶妳是因为岳父死前重托?”
“太多太多的迹象足以证明你……并不乐意看见我。”欧阳水若哽咽抽泣,继续点出这两年彼此相处的情形:“你躲着我,这两年来,你不是练武就是远行,我……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见到我;娶我也只是为了履行当年对我爹的承诺。”
“该死的!”童啸寒厉声打断她。“是谁跟妳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是环翠那丫头?”
“不、不是。”欧阳水若急道,怕他的怒气波及环翠。“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不想再拖累你。”
“不是不想拖累,而是不相信我!”因为他一次食言,没有救回她爹娘,所以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妳不相信我会照顾妳一生一世,妳认定我会像当年没有救回妳爹娘那样食言!”
“不是这样……”她不曾怪他,从来不曾。
当时的情况,她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从四周的惨况不难推敲;她知道他很难为,她的双亲亡故,他的爹娘亦身殁,他们在同一天失去最亲的亲人!
但童啸寒读不出她言语中欲透露的讯息,积累两年的自责,加上她决意离开他而生的忧惧,使得他选择以最狂暴的愤怒表现,猛烈的怒火烧蚀他的理智,无法思考自己说出的话合不合理。
“还是妳心中有人,想离开我到那人身边?”
“不是这样的,童公子──”
“不准妳那样叫我!”狂怒的烈焰因此烧得更狂,童啸寒猛地攫住她的双臂。“我说过,不准妳再叫我童公子!”
他抓得她好痛……双臂上的手指几乎要掐进皮肉,欧阳水若忍住不敢呼痛;此时此刻,她知道她的丈夫更痛!
他的举动、他的言词、他的神情,在在清楚地告诉她,她方才说的话彻彻底底伤害了他。
这是否意味着他对她不只有责任,还有……爱?
领悟来得太迟,伤害已然造成,令欧阳水若在得知他对她仍有情爱而欣喜之际,也感到深深的懊悔。
听见外头的争吵声,连忙从屋里冲出来的申非言与环翠看见这阵仗,后者惧于童啸寒的怒气,不敢太接近。
申非言心里也清楚义兄的怒气无人能挡,遂将环翠护在身后,连忙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明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一个专心练剑、一个钻研医书,怎么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争执中的夫妻对旁人所言恍若未闻;眼中除了彼此的伤痛,再无其他。
“啸寒……”
带着哭声的轻唤像根针,扎得童啸寒迅速收手,望着妻子的表情彷佛发现她身上长出利刺,惊讶、疑惧逼得他退离数步。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水若后悔极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伤害他,她……她以为这样对他最好啊!
她无意伤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伤他的力量。
“听我说……”
欧阳水若伸手,试图接近几步之遥的丈夫;但随着她前进的步伐,童啸寒也一步步往后退,最后竟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大哥?”
“姑爷!”
“啸寒……”承受不起太多悲痛,欧阳水若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姐姐!”环翠不舍的道。
欧阳水若的珠泪滚滚落下,“是我……都是我的错,呜呜……”
她误会他、误会他了……
啸寒,原谅我!
那是她昏去前,意识里唯一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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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已经睡了,听环翠说,大嫂脸上还挂着泪,是哭着睡下的。”
夜半时分,申非言步出屋舍,走近义兄身边说道。
“大哥,您跟大嫂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大嫂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曾见您对大嫂发脾气,怎么这一趟回来就全发生了?”
“这是我与她的事。”童啸寒淡道,暗示义弟不要多事。
可惜,不多事就不是申非言了。
申非言,照申老爹的解释,是衍生自“论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因他排行老三,故取“非礼勿言”中的头尾两字命名。
但依照环翠的说法:非者,不也;言者,说话也──顾名思义,申非言所代表的就是“生”来“不说话”会死的人。
由此观之,环翠的解释更能贴切地形容申非言这个人。
“我说大哥,别怪小弟多嘴,早些时候就跟您说了,最好让大嫂知道您离谷是为了办什么事,让我猜猜,您与大嫂之所以会发生争执,跟这件事月兑不了关系对吧?”
“多事。”
他猜对了。“也难怪大嫂误会,丈夫一离开就是两、三个月,就算回家也不过住蚌三、五天,要做妻子的怎么不往坏处想?两年了,也只有大嫂受得了被您这么冷落。”申非言摇摇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何尝愿意离开她?
“那就把您离家的目的告诉大嫂嘛,把话说开不就一点误会也没有了吗?”
“她会担心,她与我不同。”童啸寒沉默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水若性情温顺,重视人命,这些你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