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找师哥来——”豆蔻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缓缓伸出手拉着他僵直的手臂,叹了口气,“你没受伤吧?我是说——那天。”
希索执起她温热的小手,摇摇头,“我没事。”受伤的是她,她竟然还关心他有没有伤着,一股薄薄的雾气笼上了他的眼。
“我会保护你的,”豆蔻浅浅地一笑,身体的不适又让她迅速地蹙紧了眉,她顿了顿,又道:“这是我的使命。”
一颗眼泪从他的眼中滑了下来,滴在了她雪白的手上,溅出数点碎玉,豆蔻低头看了一眼,又转眼看向他。
“我的眼泪,”希索执起她带着他的泪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字一字慢慢地诉说着心底的执着,“此生只为你流。”
凭着自幼练成的聪慧的耳力,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倚钩与豆蔻的对话,为了爷爷,连倚钩都已经放弃了他,就在那个全世界都背叛了他的那一刻,她依然那么执着地站在他的身边——她真的,是那个他寻了这么多年,这个世界上惟一的、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
第二章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地下射击室里不断地响起,伴着男子懒懒的计数声——
“九点五。”
“九点四。”
“九点二。”
“八点——”声音被打断了,靠在墙上懒得全身没有二两劲的倚钩慢慢地走到一旁的大躺椅上坐下,跷起双脚,“怎么不打了?”
“不想打了。”身形修长劲瘦的金发男子取下耳罩,将手中的枪随手扔在台上,抬起那双深得不见底的黑眼睛看了他一眼,“倚钩,你最近越来越懒了。”此人正是已经年满二十岁的希索·居流士。
“你今天才发现吗?”绝不浪费体力的倚钩舒舒服服地躺下,声音更是睡意十足,“你今天成绩烂得可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希索取饼一块干毛巾擦着汗湿的脸,他的头发比起少年时要长了些,一头闪亮的金发随便地垂在耳际,完美地衬出他一身优雅的贵族气息。
“没有才怪。”倚钩高深莫测地斜眼看着他,“大少爷,还想瞒我么?”
希索无言地看着靶心的弹孔,他今天的表现确实有点儿不太正常,也难怪倚钩会疑心。
“豆蔻丫头还没回来吗?”这种问话真的很没创意,这家伙会如此失常明显就是因为九丫头没在家,红颜小祸水,倚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连你都没告诉,我又怎么会知道?”希索从一边的吧台中倒出一杯可乐喝了一口,嘴里泛着一股难言的苦味。
“我?”倚钩哂笑,“少爷,她可是你的贴身护卫。”
希索不语,修长的身子随便地倚在柜边,即使是这种简单的动作,他也能做得比别人高雅。
倚钩欣赏地吹了个口哨,“不得了,难怪最近耳根清净不少,看来我这第一帅哥是要让位给你了,那些缠着你的名门闺秀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俊逸的脸上明显地不以为然,希索将手插进裤袋里,闲闲地看着远处的射靶。
“那就好,不要忘了,你是一定要娶丽多娜小姐的。”丽多娜是居流士家大管事弗瑞德的女儿,弗瑞德一家百年来一直为居流士家族服务,说起来只是个管事,但在居流士家享有相当高的声望与地位,四年前弗瑞德在瑞恩与希索之间摇摆不定,居流士老太爷当机立断,将弗瑞德十八岁的女儿许给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希索。弗瑞德这才下定决心追随希索,一同对付瑞恩,也正因为如此,在居流士老太爷健康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双方还能僵持到今天。
“我对那些名门闺秀没兴趣。”阿波罗般深邃的俊脸寒得像冰,他拿起杯子再喝了一口,像是发泄什么似的将手中的杯子用力掷出,“哐”的一声脆响,上好的水晶杯撞在远处的墙上立刻摔得粉碎。
一提这件事就是这种反应,而且屡试不爽,记不清这是被大少爷随便撒气摔掉的第几个杯子了,倚钩坐了起来,看着希索紧绷的背影叹了口气。
火山快要爆发了——
倚钩缩在灯影里,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灯光下——已经第八天了,这丫头连破纪录,夜不归宿简直是家常便饭。
一向优雅高贵又从容的居流士少爷,此刻正烦躁不安地在大厅里来回走动,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不耐,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活动火山。
忽然,活动火山停了下来,倚钩还来不及松口气,便见他一把抓起椅上的外套朝门外冲去。
“等等——”倚钩顾不得许多,急忙从暗处蹿了出来拦在他面前,“你要去哪儿?”
“让开。”希索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能出去。”倚钩张开双臂,更加坚定地阻住他的去路,“夜里情况不明,你不能随便出去,谁知道那些人又躲在哪里准备取你的命?”
希索一把推开他的手,准备硬闯过去。
“希索!你不能出去!”被他推到一边的倚钩无奈地低叫道。
“谁要出去?”
清脆的声音从暗处响起,两个快要打起来的男人几乎同时朝着发声的方向大声怒吼:“你到哪儿去了?!”
幽暗的树影里,豆蔻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的身子比起四年前已经拔高了许多,但是仍然十分纤瘦,看上去娇娇怯怯的——身上穿着杏黄软缎金丝衫裤,宽大的袖口和裤腿绣着精美的碎花,长长的头发在头顶两侧盘成两个圆髻,各插着一支青玉钗子——夜色中影影绰绰如一团迷离的淡雾。
豆蔻淡淡地看着两个满脸怒火的大男人,声音也是淡淡的:“我说过我要出去办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希索丢下倚钩,几步上前一把握住她单薄的双肩,漆黑的双眸闪着跳动的怒火,“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是不是?失踪的游戏很好玩吗?”
豆蔻秀气的眉蹙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希索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冲天的怒火让他再也顾不了别的一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一夜未归我会怎么想,我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结果你却告诉我你不懂?”
愤怒的他,真的很像一头优美的豹子,随时会一口吞掉面前的猎物——倚钩无奈地走上前拉开希索,“你吓着她了。”
“吓着她?”希索讥诮地笑了笑——若真能如此,他宁愿吓着她,至少不会如现在一般,他在她的眼中虚无得像一粒尘沙,视而不见。
豆蔻退了一步,白净秀气的脸上现出一抹清淡的微笑,“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去走走而已,又怎会出什么事?再说,”她眼中的眸光轻转,“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九儿!”倚钩急忙喝住她——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竟然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失陪。”豆蔻不等希索说话,低头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
“我说过的话,永远不变。”两肩相错的一刹那,希索低声吐出了这句深埋已久的话——说完便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拖着她朝侧厅走去——
“你干吗?”豆蔻用力挣扎,却根本挣不月兑他的钳制,只得急声叫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希索并不看她,只是一径地拖着她往前走,“我们今天必须得谈谈,我有话要跟你说清楚!”
“放开!”豆蔻小脸涨得通红,另一只手不停地捶打他的身子,“我不听!”
“别白费力气,”希索的声音平静如昔,“我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需要你保护的软弱少年了,你敌不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