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宝钩晃身挡在他身前,“为什么?他们犯了什么错?”
她要他的解释——也许,这些人都是恶人吧。
汲黯站住,墨黑幽深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波光,冷淡的容颜显得格外清冷。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他生气了么?还是——想要杀了她?
宝钩心下微颤,咬了咬牙,又道:“他们犯了什么错?”
“没有,他们什么事也没做错,”汲黯冷冷地说完,一把推开她,口中冷叱:“让开!
他的手劲奇大,宝钧一个不防,被他推了个趔趄。不过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倔气,她大声道:“你有什么权利割掉别人的舌头?你知不知道有口难言的滋味有多难受?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你这样做,知道会伤多少人的心么?你就一点儿也不愧疚……”
话未说完,她的嘴巴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捂住,宝钩抬眸,扯开他的手,惊道:“黑奴?”
黑奴满脸怒色,双眼睁得老大,急急地比了几个手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宝钩疑惑地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汲黯的背影,却已不见了踪影,想是已经回房了。
这个人,从来不解释么?十二少的事情是这样,这件事也是这样,真真假假,要她如何区分?她必须承认,从心底里她就不愿与他为敌,更不愿把他当做恶人对待。她宁愿相信他是有苦衷的,或者根本就是被人误解了的。
可他却完全不给她任何理由,这要她如何为他辨白?
屋里没有亮灯,他不是已经进去了么?
双足犹如有自己的意识般,慢慢地跟了进去。
黑奴大急,一把抓住她的手便要拖她出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宝钩使力挣扎,黑奴却不为所动,只顾拖着她朝外走。他的力气好大,她根本无力挣月兑。
“汲黯——”
一声呼唤出口,两个人同时怔住。
黑奴莫名所以地瞪了她半晌,呆在当场。他不明白,这女娃怎敢直呼主子的名字,甚至是在这指间界?更奇的是,主子明明在屋内,竟也不发一言。
机不可失,见他犹在发呆,宝钩使力甩月兑他的手,转身便跑。黑奴急忙追上,却是晚了一步,她已冲进房中,黑奴不禁顿足连连。
宝钩抚胸喘了半晌,忍下月复中搅痛,推开里间房门。
一室漆黑,隐约可见一条清俊的身影倚在窗边一动不动,似乎在远眺,又似乎在沉思。
“汲黯——”宝钩开口唤他。
他没有说话。
宝钩怔了怔,走到他身边仰首望着他的脸,幽明的月光透过树影映在他的脸上。深深浅浅的暗影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道深刻的弧度,看起来格外诡异。
“汲黯——”宝钩又唤。
他低头,那双奇异如水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汲黯,你怎么了?”
“你觉得我很可怕,对不对?”他的额抵着窗棂,低低地问。
宝钩愣住。
她没有看错,他的眼睛那一刻如雾般迷蒙,如迷失了回家路途的幼童。这样的人,又怎会随意残杀无辜?
“你走吧。”他忽然转身,走到桌边点燃了几支白烛。
“为什么?”
“你既不信我,勉强也是无益,”汲黯坐在桌边凝望着跳动的烛火,“这世上,原有许多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他怎么了?他若要她信他,为什么不向她解释,反而要她走?
“懂的太多并不是好事,”他抬眸看着她,“你年纪还小,我也不想为难你,离开这里吧。”
“我不小了,”宝钩愤愤地说,“我已经十六岁,都可以嫁人了。”
“是么?”汲黯挑起一道眉,忍不住笑了。
宝钩蓦地红了脸,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是对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子?
“你过来。”汲黯朝她伸出手,宝钩乖乖地走过去,把自己的双手交给他,汲黯随手顺了顺她的鬓发,柔声道:“你若信我,便听我的话,离开这里,不要回去找你师父,也不要理会什么少林十二,少林十三。离开金陵,寻一处僻静的山村,慢慢养病。”
她太单纯了,转眼将至的风云色变,生灵涂炭,他希望她能避得远远的。
他的眼睛,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深深的怜惜。那眼眸深处,却又如此孤独落寞——他不生气了么?他在担心什么?又为什么如此伤心?
他是在担心她么?
“汲黯——”宝钩握紧了他的手,温热的感觉汹涌而上,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竟然没有脸红。
“听我的话,好么?”汲黯微微地叹了一声,等着她的回答。
“我——”他专注的眼神让她的心一阵刺痛,痛感之后,犹如迷蒙的浓雾倏然拨开,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那一刹那,她下定了决心——从此永生不渝。
“宝钩。”汲黯拍拍她的脸颊,皱着眉道:“你怎么了?”
“我不走。”宝钩握着他的手不放,大声说道:“我要留在这里,你放心,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相信你是不得已的,你不是坏人!所以我绝不会让师父伤害你,十二少也不行,十三少也不行,只要你不是心甘情愿做坏事的,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汲黯双眉紧锁,这丫头以为他害怕百里长青么?
“我会保护你。”将他的大手贴上自己的脸颊,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宝钩低喃:“我知道你是好人,无论你做过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你是笨蛋么?”汲黯声音微微暗哑,口气虽恶,却没有推开她的手。
行走江湖这许多年,所有的柔软都必须深藏心底,任何时候他都必须做一个强者,为的是隐埋一切弱点,以防敌人的攻击。
有谁会对他说上一句“我会保护你”?
只有宝钩而已。
她的心思,干净得如飘在半空中的雪片,不染半分烟尘。
从她第一眼见他,他便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纯粹的善良,这样的东西看得多了,他只有不屑。
然而她毕竟是太单纯了,汲黯叹了口气,轻柔地按了下她黑发的头,让她贴伏着他的膝。
这样一种不能被伤害的单纯,他怎忍心伤她太甚?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有不忍之心吧。
“汲黯——”怀中的小人儿忽然细声唤他。
“嗯,怎么了?”汲黯低首。
“好痛!小肮这里,好痛!”她的声音细细的,低如蚊蚋。
“有我在,别怕。”轻柔的安慰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自然而然地吐出,快到他自己都没察觉。
算是破例吧,他决定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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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的决定是错的。
汲黯坐在湖心亭内,静静地盯着石桌上一只小标。那只小标伸开四肢,正步履从容地踱来踱去,看来养得久了,一点儿也不怕人,甚是悠闲自在。
这龟刚被他带回来的时候,如受惊的兔子,成日缩头缩脑的一动不动。汲黯若有所思地望着它洋洋得意的神气,微微一笑,连这龟也懂得辨识主人么?
狐默这小子虽混,有些话还是说对了,他也许并不应该再做下去。
“黯——汲黯——”清脆的呼唤声远远地传来。
汲黯应声抬首,雪光中,一道粉绿的小身影如彩蝶般翩飞而至,苹果般红润的脸颊上一双晶灿的大眼忽闪忽闪的,显得极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