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短暂的相遇维持了三个礼拜,直到这几天,无论我如河赶早上班、痴守傻候,在楼梯间徘徊复徘徊,却还是见不著他人。他消失得那样彻底,让我几乎以为这些日子的境遇全是黄粱一梦,我其实是没遇过他的!但偏偏,他俊逸无俦的形貌、尔雅尊贵的气质,和体贴温柔的举止,早已深深镂刻入我心田,我习惯了在一日之始有他相伴走上一段,也逐渐依赖他低厚沉稳的嗓音来温暖我那失牯伤的心
我好后悔。
为什么不敢问他的姓、他的名、他的电话,如今绿尽,我连个和他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好后悔、好后悔啊……
心情,旋绕在怨悔的迷宫中走不出来,连妈妈也看出我的不对劲,我怕妈担忧,以公司正在争取法国某家知名化粕品的代理权,以事忙压力大所以心情才比较烦为藉口躲过了她的关切,不是我不愿跟母亲坦白,而是,连我自己都难以解释为何对那样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如此牵肠挂肚。
直到某个台风过境的隔日,也就是完美先生整整消失的第十一天,我在八点二十分到达公司,如同以前灰色的日子,我踩著缓慢的步伐爬向一楼,一步一步,如牛似龟,时速大约只有几公尺,正当我迈上二楼时,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奇迹似的传入我的耳朵,我抚住心日,为肺腑内那颗狂跳不已的器官压惊,然后,徐徐转身,看到了多日不见的他……顿了好几秒,怕自己见到的是幻影,我飞天似的火速奔往一楼——
“小心!”
他的警告来得太迟。昨日台风过境,今天清晨又下了场雨,马路湿泞泞的,我的鞋底沾了残雨,阶梯也有一些水痕,加上我冲得太快,未到终点,我便以有生以来最糗的姿势滑了下去,第二次跌入他的胸壑。
又是那股沁人心田的味道。我的头一罪在他膛上,身体和他贴得好近上呼吸,
上回闻到的清雅药香就窜入我的嗅觉系统,这味道淡淡的、天然不似人工提炼的古龙水,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为这清香著迷。
“你sayhello的方式真特别。”
耳朵传来他温厚的嗓音,头因为正靠在他身上,也感受到音波的振动,我一闻满脸羞红,不敢应答。
“你还好吧?”
“没事,我没事!”张开眼眸,我赫然瞧见他身上所穿的昂贵西装被我捏得奇皱无比.我瞪着他那变形的领口—又看看自己紧握的拳头,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没关系。”他十分宽容,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盯著我瞧,我被看得不自在,又将头低下,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赖在人家身上,我於是连忙退开,脸颊却更加烧烫了。
“呃……好久不见。”我极力佯装自然,和他对看了老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好久不见。”他微笑,礼貌地回应我。
“嗯、喔、该——我们……真的好久没见面了喔!”话才月兑口,我就在心里骂自己:宜室,你在耍白痴啊?同样的话你要重复几次才甘愿,你接下来该不会问人家吃饱或是睡足了没吧!
我以为他会笑我,没想到他抬起了手,轻柔地拍拍我的头,问:”还没睡醒?”
“见不到你我根本睡不好,还谈什么醒不醒——”我下立息识地答,等到我察觉白自己说了什么话之后,我猛然住口,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双眼张得大大的,瞪著他不知所措。
他显然被我吓住了,原本优雅从容的表情扫过一丝狼狈,好看的眼睛旋即回避我的注视,空气中凝滞著尴尬的氛围,我傻傻望著他,内心突然有种被刀割过的感觉。
“啊!我的公事包!”约莫一世纪的时间之后,我用著比鸡啼还难听的声音打破沉默,然后,蹲捡拾散落一地的公文、企画书、金笔……”一定是刚刚失手摔的,我太不小心了。”我喃喃碎念,颤抖的手却使拣起来的物件一再掉落。
“我来。”他轻按我的手,要我别忙。
我只好静默在旁看他收拾。
他明了我方才话中的含意吗?我蹲在他身侧偷看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半是懊恼半是害羞地猜测他对我的感觉:天啊!我怎么会这样莽撞,没经过深思熟虑就道出那样的话,他一定很困扰吧?
一会儿,他收拾好我的东丙,还绅士地扶我起身,然后将公好也交还与我。
“我……”我想要说些什么,脑袋却一片空白。
他也没说话,漂亮的眼睛直盯著我看,眸中神色复杂得连我这个资优生都看不懂。良久,他突然拥住我,力气之大,几乎让我的胸口疼痛起来,正当我想开口问他怎么了,我感受到他的鼻息拂吹过我的耳朵,然后我听见:
“对不起,我已非自由身。”
第二章
这是我这辈子的第二份工作。
同一条路,同一楝商业大楼,我却是以完全不同的心情走入大门!
今年年中,国内政经情势丕变,股市”跌跌不休”,经济不景气。跌到谷底,不少知名企业纷纷关厂减资,而我苦心经营了四年的”新达”,也在大环境的影响下不得不作出结束营业的决定。
收掉父亲留下来的公司我比谁都还心痛,资遣掉最后九名员工,我在家里足足关了一个月后,终於收拾起悲伤开始找工作。两个礼拜内,我参加了十来家公司的面试,也得到了几个不错的工作机会,最后,我选择了”神农生技制药”来继续我的职场生涯。
之所以进入”神农”,除了他给与的待遇和福利在这不景气的年代堪称优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家公司的位址就在我出入了四年的同楝大楼中。这地大蕴藏了我这辈子最甜美也是最苦涩的回忆,所以虽然重回旧址工作无可避免地会碰上一些熟悉的面孔,以及提醒自己是如何无能的弄垮了爸爸的公司,我还是在接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就决定接受聘请,因为,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楝有他可以回忆的大楼。
“宜室小姐?”清吟的女声唤回了我不知漫游到何处的思绪。
“是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猜想眼前这个长得清雅古典的美人就是要带我熟悉环境的人事室助理。”罗经理让我在这儿等,您是……”
“你好,我是封之凡。”
她是”神农”的副总经理,我的新上司.
“别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不要怀疑,我就是你的新老板。”
“对不想,总经理没告诉我副总这么漂亮。”不是谄媚,她真的很美,而且看起来大我没几岁。
“喔,NO!”她不符古典美人形象,作了一个夸张的鬼脸。”夸我能干夸我奸诈都行,就是别说我年轻漂亮,我恨透了这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脸.”
“那令你觉得没有权威?”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很容易体会出她为何会如此懊恼,因为,当年我接管”新达”时也吃过同样的亏。
“你真是聪明!”她目露激赏,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宜室,你这个秘书我要定了,你放心,跟著我别的没有,吃香喝辣绝少不了,你找对工作了!”封副总再度以不符她古典美人形象的动作,十分粗鲁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
“请多多指教。”她的话虽然听来有些江湖味,我倒是十分期待与她共事。
“说什么指教,跟著我拼就对了.”她豪爽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