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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螺为谁春 第24页

作者:林澈

那时,他该是多么的恨啊!恨房泽坤的不识时务害他错失了雪融,恨他恨得必须亲自毁了他的一切,恨他恨得无法容忍他仍是活在这世上,恨他恨得连他的女儿也不肯放过。

阮清明从榻上起身,笑着看他,“老二,你是不是想到了故人?”

他假装无意地笑,“大哥在说些什么?”

阮清明冷笑,“老二,你没看出那姑娘长得与那贱人相像得紧呢。我还道你对那贱人念念不忘呢。可是,转念一想,倒也不是。你连那贱人最后一面都不去见,想来我该是错怪你了。再怎么说,咱们兄弟一场,还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心生嫌隙?老二,你说是也不是?”

他愣了半响,轻轻笑起,“大哥真是喝多了,怎么又提起这些事?我——早就忘了。”

“忘了是最好。”阮清明看向他,“若是忘不了,才是——死路一条。”

“大哥,”他复又开口,“你可知道龙斯中了剧毒?”

阮清明和气地笑,“老二,你怎么这样糊涂?你就算再恨龙斯,也不能毒死了他。唉,你非要招惹上龙家,我也是爱莫能助啊。既然这歌伶甚是讨你欢心,不如,等你伏法之后,我为她赎了身,就让她做咱们阮家的鬼吧!”

忽地,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喉头,他扶着墙壁不住吧呕,隐约中,好似又听到家仆高声喊着,“快来人啊,二夫人投井了,二夫人投井了——”

那时,大哥说了什么?

是了,他说,“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死不足惜。”

一瞬间,他又想起了突发恶疾而亡的娘亲,想到了长工那被河水浸泡之后可怕的尸容,想起了净月那个雪融被迫与阮清明生下的野种。

阮清明一把扶住了他,好心地问着,“老二,你这是怎么了?”

他抚着胸口,抹去唇边的血丝,微微笑道,“大哥,没什么,不过是——太脏了。”

阮清明闻言亦是笑了,“是了,老二,你说的真对。这世间果真是肮脏至极,不堪入目。除了死,当真是找不出一方净土了。还好,紫阳没有活到现在,不然,我还真是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手!”

阮永明猛地看向阮清明,然后冷冷笑开,“原来你早就知道,原来最会演戏的是你。”

阮清明笑得好生张狂,“紫阳可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若是不会演戏,怎能放你多活十年?我若是不会演戏,怎能看你们骨肉相残?”

他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宛如白昼的光亮照亮了阮清明脸上阴鸷的笑,也映出了门外层层的兵士,阮清明大开房门,缓缓开口,“老二,上路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没有想到第一个来为他送行的人是房以沫,阮永明笑得冷冽,直勾勾盯着她沉默的面容。

“这些饭菜是干净的,”她轻声开口,“你好好地用吧。”

他自嘲地笑,“谁让你来为我送最后一顿?”

她抿着唇,红肿的眼睛看他,“你真的要问个究竟吗?倘若知道了真相,你只得死不瞑目了。”

他嘴唇颤抖着,“房以沫,原来这阮家上下唯一被愚弄的人是我。”

她垂着头,“阮永明,我熬不住了,我已经不想报仇。我只求你就安静地死了,来日到了地府,许是会少去许多怨恨。”

“要我相信你不报仇?”他笑,执起了酒瓶死命地喝着,“房以沫,你真的以为我就是傻子吗?”

她闻言却是笑了,“阮永明,今日你不听我的劝,来日不要后悔。我好心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假象,你所相信的也不过都是一个假象。”

“那么,你来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他咬牙切齿,满布血丝的双眼迸出愤恨。

她呢喃,“是啊?什么是真的呢?这辈子你总共看透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恨你。除此之外,你当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

他用力地将酒瓶扔向他,却见她微一退后便躲开了。酒散了一地,发出蚀骨的酒香,在这一刻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她的唇畔含了一抹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躲开吗?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受伤,你才会快意;只有我受伤,你才会在阮家更是遭人嫉恨。你道府里的人说些什么?他们说,你不过是个夫人偷汉子生下的野种,却以为自己真的是阮家的主子了。我不知得到了他们多少同情,多少心疼,连阮清明都忍不住问我,恨是不恨?”

他咬着牙看她,“房以沫,我真恨当初没有一并埋了你!”

“怎么?我没有按照你的安排走下去,你失望了吗?”她笑,“原本,我该忍不住恨意,冲动地杀了阮清明和阮净月不是?可是,你忘了?阮家不止有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恶人,还有一个吃斋念佛的夫人。夫人对我说了连你都不知道的事,夫人告诉我,只有活下来,才有更多的机会。只是让你们那样死了,根本不足以偿还你们犯下的罪。你们该受千刀万剐,有朝一日也该尝一尝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所以,即便是再恨,我也要忍;即便是觉得活不下去了,我也要忍。可是,我活得越久,竟是越来越明白。我真是庆幸,我能活着看你们的结局。那当真是精彩至极。”

他猛烈挥舞手上的枷锁,眼里带着怒火,“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冷笑,“你还没看过阮清明亲自写下的状纸吗?若是没有读过,我都不敢相信你竟是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我爹竟还是你害死的人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阮永明,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人有没有身穿血衣来找你呢?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们有没有争前恐后地想要掐死你?”

他仰天大笑,“房以沫,有龙斯为我陪葬,我也该是满足了。可是,你又好到哪里去?你耗尽心机也不过是得了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没有了龙斯,你还有本事斗过老奸巨猾的阮清明吗?”

她几乎咬断了牙齿,嘴角却还是带着一抹笑意,“你还没有看明白吗?那毒是阮清明下的。你说,你死了之后,阮清明还会眼睁睁看着龙斯死吗?他巴不得找到这样一个机会去效忠权势擎天的平康王爷呢。”

闻言,他面色惨白,血色全失,“即便如此,他又怎会饶过你呢?”

她笑,收拾着地上的杯盘,“他当然不会饶过我,可是,怎么办呢?我是龙斯的女人啊。没想到,最终,我还是报了仇,我还是看到了你们自相残杀。”

他的手指猛地勒住了她的咽喉,“信不信我立时让你死了?”

她的脸色青紫,手中的杯盘坠地,发出刺耳的响声,“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又添一条人命。你终究是逃不出去了。”

他像是忽然看到了她给的某个讯息,靠在她耳边轻斥,“你不想要阮清明死吗?你想要血洗阮家吗?

她看向他,眼中闪着光,“如果你出去了,你有几分胜算?”

他沉声,“你只需要告诉我,让我出去,你有几分胜算?”

她忍不住笑了,怎能不笑呢?他太想要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囚牢,居然连她都信了?他最不该信的人就是她啊——

夜深了,满园都是止不住的蛙声。本该是一片和乐融融,却注定不得安宁。

房以沫掀开罗帐,看着浅眠的男子睫毛不停地抖动着,那蹙眉的神情让她的心又忍不住地揪起。这毒到底何时能解?这毒到底是——谁下的?龙斯说,这毒是阮清明与他之间的算计,可是,若是算计,不会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转。难道在落北城里真有敢招惹龙家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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