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欣跟她微微点头,说道:“我是贝欣,刚来这儿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没有答。
贝欣环视四周,房间内一股闷恹恹的气氛,叫人连呼吸都不畅顺,怎么会精神起来。
谤本已经天亮了,窗帘还是重甸甸地垂下来,于是贝欣赶快把四周的窗帘拉开了,果然引进一房子的阳光。
只没想到,贝欣还未把扯起窗帘的带子缚扎好,就听到那女孩的尖叫声,吓得贝欣手一松,窗帘又嚓的一声跌堕下来,让整间房子恢复了黑暗。
“你惊叫什么呢?”贝欣问。
对方没有回答。
于是贝欣打算再度把窗帘拉高,就听到那女孩子叫嚷“别让阳光进来。”
“为什么呢?”
“我不要阳光。听到了没有,我不要阳光。你出去,出去!”
女孩忽然发起脾气来,见贝欣依然站着不动,就拿起她可以伸手抓到的东西扔向她,且继续尖叫:“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在这儿!”
贝欣没办法,只好离去。
才一头钻出屋子去,就跟打算走进来的叶启成撞个正着。他拿眼看看这位新婚妻子,便道:“这是你在这儿的第一天,睡晚了一点不要紧,从明天开始,你就得五点半起床,到店铺上帮忙做事。你先跟我来。”
贝欣跟着叶启成走出餐馆的楼面去,早就有几对眼睛像探射灯似的集中火力在她的身上探索。
叶启成为各人介绍,道:“这就是新讨回来的成嫂。”
贝欣尴尬地向各人点点头,对于接受这个新身分,还有万二分的委屈。
傍她引见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年纪较大的,叫陈添,叶启成叫贝欣称呼他做添伯,看样子是个敦厚人,望着贝欣的目光是祥和的,这叫贝欣敢于亲切地跟他点了点头,报以一个温文的微笑。
另一个剪了一头短发的年轻人,叫周友球,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人时老是挤眉弄眼的,很不正经,满脸的俏皮就在那些雀斑之间浮动着,予人一种避之则吉的感觉。
“我叫球仔。”
那周友球向贝欣伸出手来,贝欣只好跟他握手,这一握可就像没完没了似的,老扣着贝欣的手不放,直至站在一旁的叶启成喝道:“球仔,你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了?”
这么一骂,周友球才笑嘻嘻地缩回他的手,道:“行个见面礼嘛,紧张些什么,又不是把你老婆吃掉了。”
叶启成干笑两声,道:“别说是把我老婆吃掉了,就是你敢动她半根毛发,我都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若动叶帆的主意呢,可好极了,我干脆把这死不掉的塞给你,够你受的。”
周友球赔笑道:“你瞎紧张些什么呢,只不过握一握你老婆的手罢了。至于你那女儿啊,若非添伯没空送饭,才劳我的大驾,否则,请我也未必到她房间里去,黑过监狱,臭过粪坑,犯得着吗!”
贝欣听清楚了,在里头躺着的真是叶启成的女儿。
可为什么她一整天只躺着,也不起来干活呢?
叶启成对待女儿的态度也未免太差劲了。
在吃饭的时候,刚好只有陈添和贝欣两人,周友球送外卖去,叶启成上银行办事,其他伙计比较低级,也要轮班工作,没有跟贝欣一起吃饭,于是这个闷葫芦得以打破。
餐馆在午饭时分客人最多,总要待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员工才能稍停操作,坐下来吃午饭。
陈添让贝欣坐下来吃饭时,先就捧了一碗饭进后屋去。
贝欣知道那是给叶帆送的。
待陈添回到餐馆里来,坐下来吃饭后,贝欣就问他:“添伯,是给叶帆送饭吗?”
“嗯!”陈添含糊地答应着。
“添伯,叶帆真是叶启成的女儿?”
陈添点了点头,就低着头一味地吃饭,看样子,他是不愿意多说及这叶家的情事。
“我看这孩子顶可怜的,她怎么一天到晚躺在黑暗的屋子里,不愿见人见阳光,那是多么不健康的生活啊!作为父亲不理会她不照顾她不爱惜她,真的没有道理。”
陈添拿眼瞟了贝欣一下,发觉她的神情再真诚不过,便放心微微地叹一口气。
“添伯,有什么我能为叶帆做的,请告诉我,我很愿意照顾她。”
第二部分
第8节语出无状
“你?”陈添禁不住这样说,随即又觉得语出无状,尴尬地红了脸。
“我不可以吗?”贝欣温柔而又挚诚地说:“如果叶帆是启成的女儿,那么,说到底,现今我也算是她的母亲了。”
说罢,贝欣又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大概比那位小泵娘大不了许多吧!就当起母亲来了,是有点不成话的。不过,添伯,请相信,我会好好地待她。”
陈添忽然眼眶里有一阵温热,他相信了贝欣的话犹,一个有甚多童真的人不会说假话。
陈添不期然感慨地说:“怎么好女孩都总有不如人意的可怜遭遇?”
这句话听进贝欣的耳里,她是听明白了。
想来陈添指的不但是叶帆,而且是她自己。
“添伯,你的这句话会给不幸的女孩子很大的鼓励,只要有人看到苦楚,就应不以为苦了。”
陈添望着贝欣出神,禁不住问:“你怎么会嫁到加拿大来?”
“那是一个要奋力创造奇迹的过程,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告诉你。”
“好。以后我们再好好地谈。”
似乎,陈添与贝欣的隔膜已经消除了。
贝欣开始每天都能自与陈添的对话中,知道多一点关于自己丈夫的故事。
陈添是在十多岁时就飘洋过海到加拿大来干活至今的华侨。
贝欣问他:“添伯,为什么不娶个人回来给你做个伴?”
陈添苦笑:“不是没有想过的,但积蓄了几个钱时,已经一把年纪了,拿这些钱去讨个愿意嫁自己的人,分明是看在钱的分上,这有什么意义,若不是自愿的,勉强就更不必了。”
才说了这话,怕惹起贝欣的不快,便又赶忙圆句,说:“有小部分人或会日久生情,不失为一段圆满婚姻,可是,自己没有信心能有这等福分。”
贝欣拍拍陈添的手背,示意她领情。
叶启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贝欣经过这些天来的相处,已经心里有数。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大事仍在后头,那才是贝欣的目的。
在离开家乡,踏进这枫叶国之时,早已置个人的幸福于度外,连稍稍追悔也属不必了。
能在艰苦困闷的生活上,结交像陈添这么和善的朋友,已经是上天一份赐予。
陈添继续说:“你还比叶帆幸福,最低限度你健康,有手有脚,要走到哪儿去,还可以随心所欲。叶帆是终生残废了。”
“天!”贝欣惊叫。
“两年前的一次车祸,叶启成在这儿娶的老婆伤重亡故,叶帆是他们惟一的女儿,脊骨受到损害,就成了残废。”
贝欣掩着嘴,怕自己惊呼出来。
“叶帆原本像你一样,是个天真活泼的少女,直至到车祸发生,她母亲在病榻跟她并排着躺了半年,由全无知无觉的植物人,到最终咽下一口气,给叶帆的打击太大了,她老想像她母亲一样,躺着躺着,有一天就去世了。”
“启成是个狠心的父亲,他只要多给叶帆一点爱心和照顾,她就不会有活不下去的思想。其实,她是能活下去的。”
“唉!”陈添轻叹。
“添伯,你不同意我的这个说法吗?”
“不是的。只不过活下去又如何,终日不见天日,生不如死呢!”
“别怕,总有办法可想。”
“有什么办法?”
“只要活着,就有办法可想,由我来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