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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惊梦 第34页

作者:梁凤仪

“过去的事,我并不打算追究,甚而放在心上!”

“不,乔太,事情的真相,你并不知道!”

“真相?”

“对。你看轻了乔晖。全世界的人瞧不起他也还罢了,只你一人不能待薄他。也许他在所有的公事上都得过且过,然,在爱你的上头,半点不含糊。自乔雪向他哭诉,落实了你多月来心神恍惚的理由之后,乔晖的痛苦,在乔氏之内,只我一人知道,在乔园抚慰他的,也只有乔正天夫人而已。”

家姑?她知晓一切,还在我离开乔园的一天,凄然垂泪?

“你一直跟其他人一样,认为乔晖老土,是不是?也许是吧。他用了个最原始、最陈旧、最老土的方法去成全你!他知道你把持不定,对乔家那份浓不可破的恩情挥之不去;对传统道德的桎梏,无法突围。他不希望你委屈、难堪、左右为难下去,况且他自知错帮了乔夕一事,早晚会被揭发,他越发希望你早早离开乔园,万一乔氏有难,他太知道你的性格了!于是他诚恳地跟我谈条件,由我去串演一出帮你心安理得地离开乔园的戏!”

整个人如被扔至万丈深渊,周围黑墨墨、冷冰冰、孤独、无助、凄凉!

“我是个最适合的人选!乔晖并不爱我,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天,乔晖喝醉了,跟我说:作为乔正天的儿子,生活上他已得着太多,何必斤斤计较,何必争权夺利,何不得过且过,何不事事忍让?他要珍惜、要维护的只是顾长基一人,这六年,乔晖自言得着额外的恩赐,如今你要回去了,就让你回去吧!……”

说着,流下泪来的是芳华,而不是我。

我太错愕了。

“信我,乔太太!”

“杜小姐,那天,你台辞演技都一流!”

“是的!”杜芳华低下头去:“因为我确是个贪财的女人,那一百万元,是乔晖给我的报酬,如今仍安全地放在我名下的户口里。你听过姜喜宝的故事吗?我现今报读了伦敦大学,暑假后便开学。”

“杜小姐,你跟乔晖有没有真的亲密在一起过?”我问了个一般情况下不应该问、也不得体的问题,可是,我忍不住。

“乔太大,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上有谁?请恕我直言的鲁莽,你离开乔园之前,口口声声不但承有过,是最令人伤心的,实则你心上太渴望有一个成全自己的方式出现,才会如此轻易相信我和乔晖的故事,精神与孰轻孰重,明慧如你,竟也轻重倒置,乔晖的情操并不比你低!”

我突然地自惭形秽。

“乔太太,我重复,乔晖并不爱我,他只爱你一人!一个女人没有比如此被爱更幸福了!”芳华轻轻叹息:“如果乔家无此巨变,我又不偏偏在今时今日遇上了你,这个谜,永远不会揭破!请不要怪乔晖想出了个粤语残片的桥段,去表达他对你的关爱。太阳底下何来新鲜事?还不都是旧酒新瓶,更改包装而已。”

乔晖为什么不爱杜芳华,她光明磊落,气度逼人,我之于她,何其渺小!

那个小说中的姜喜宝,一定不是掘金娘子,自有真性真情在。

我必须买一本叫《喜宝》的小说,伴我归航。

英航之上的十多小时,我果真把亦舒小姐所写的这本现代小说名著念毕了。

谁说世上没有姜喜宝呢?

杜芳华只不过是其中一人。

她的故事一定也会精彩绝伦,灵慧若此的女子,匹配一个美丽的故事,乔晖会否占她生命中的一席位?

那是她的故事,我毋庸深究了。

至于我的生命篇章,又一次地改写。

这次的再分离,若儒和我都没有流泪。

哭不出来的沉痛,更辛苦!

我们谈了一整夜,炉火仍是红艳艳,决不比六年之前逊色。

外头又必是星光灿烂。

待至黎明。再一次,若儒送我踏上归程。

希复机场月台上,再无难舍难分的拥抱,我望着若儒远去。

此别将成永诀!

再无奇迹会把我俩连系在一起了。

要问我,现今没有任何一个比较但愿航机就此失事更炽热。

当然,机上并非只我一人。人就是为了不能牺牲别人的安全与幸福,就只好牺牲自己。

彼长基,命生不长,何其多难,要再摧残我至何地步,才是尽头?

终曲

香江景色,又入眼帘。

重返乔园,如梦如真!

白屋巍峨,门庭冷落。

我伸手叩门。

良久。

门开处,先见一头稀疏白发,始见颤巍巍地抬起的一张落寞无依的脸。

我嚷:

“三婶!”

“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吗?你怎么回来得如此迟了?”

我拥着三婶,久不能言。

得意之时,乔园之内,每一个角落都闪闪生光。

如今败落,真是,别有一番破旧残萎的景象!

“女乃女乃呢?”我问。

“整天伴在老爷身边。”

“老爷身体不适了?”

三婶呱的一声哭了出来。弄得我慌了手脚,立即三步变作两步,飞奔跑至乔正天的睡房,推门进去。

家姑坐在床沿的沙发椅上,瞪着眼看我,不辨悲喜。一脸的皱纹,横七竖八,纵横交错。我不知家姑原来已老!

床上躺着熟睡的乔正天。手上仍插着很多管子,床都改装了,成了病床。

我走上前去,差点跪倒在家姑跟前。她伸手扶住了我。

“妈!”

“别说了,长基,你回来就好,我不是造梦?”

“不!妈,我回到你身边来了!”

殷以宁紧握着我的手。

“爸爸病了?”

“病得好重!一连串的刺激,他都苦撑着,直至乔夕出事,他就再撑不下去了。他一向心脏弱,心肌易于抽筋!”

“为什么不送他到医院?”

“他吩咐过,死也得在乔园!”

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情何以堪?

此时此际,再深切不过地体会了。

这种绝望的、不忿的哀伤与委屈,竟然似曾相识。

我真欲冷笑。才不过六年光景,又是一场时势浩劫,把一些人踢出局去。六年前是我父亲,六年后是我家翁。

何其不幸,我竟以有经验之身,再尝苦果。

床上的乔正天,一动也不动。往昔的叱咤风云,一去不返,留着献世的只是名存实亡的残躯。我差不多可以肯定,是一份不甘不忿的情绪支持着乔正天,不肯咽最后的一口气!

我伸手抚模他的手,轻声地喊:“爸爸!爸爸!我是长基,长基回来了!”蓦地,乔正大的手震动,紧握着我,我吓一大跳,叫:“妈,爸爸醒了!”才喊了这一声,乔正天的手又软弱无力地垂下来,我慌忙地摇动他:“爸爸,爸爸,长基回来了!”

家姑把我拖开:“正天不会醒,那只是他偶然的反应!医生说,他要长期调养。”

天,乔家的下场会如此吗?

“见了乔晖没有?”家姑拖着我的手,走出露台。

我摇头。

“他要高兴得不成话了?”

一句话,顿使婆媳二人,一脸是泪。

“妈,我走的那一天,你知道吗?”

殷以宁点点头。

“你在楼上看我?”心如刀割。

“不只我,还有乔晖。”

“对你不起了!”

“别说这话!回来了,就是一家人。乔晖爱你,我们都爱你。”

我伏在家姑身上哭。

为什么都爱我了?

能够恨我的话,我还好过。

“乔晖或已恨我了?”

“怎会如此想呢?长基,他如果把对你的心思与紧张放在事业上头,也断不会有今天了。对乔晖而言,乔园兴衰,还不及长基幸福更重要!”

“那是以前的情怀,今非昔比了。”我惭愧。

决心回来,只为尽乔园媳妇的责任,并无奢求再作乔晖之妻,回头已是百年身,我哪来这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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