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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在不言中 第5页

作者:梁凤仪

只知战后10年,简氏风生水起,随即转业金融,把米行结束得干净利落,无迹可寻。

当简祖谋还要奔波劳碌于东南亚与香港之间时,他把乡间的妻子张氏接到香港来,坐镇大本营。这简张氏相当贤德,且有几分本事,西环米行被她打点得头头是道,而且生养极好,10个年头养下5子两女。

直至简祖谋弃米业,事金融,简太太才转为家庭主妇,副业私家侦探。

简祖谋就是在这种情势下,无所遁形,难逃其妻法网。

没有多少个女人做得出当众辱骂亲夫之事。然而,她下得了脸,也叫做没法子的事,况且除此事件,简妻的本事与智慧,仍享盛誉。简氏有今日,她的功劳不小。

当然,这是咸丰年头的陈迹了。简祖谋也决不因惧内而影响他的声名。

事实上,他人品相当厚道,江湖义气极重,说一不二,严守信用,加上好学聪敏,乐于助人。

如果真有屠刀这一回事,他立地成佛之后,实在香火鼎盛。

我和他相交40年,没有什么笑话不可以开的。

“你老兄又来胡言乱语了!”祖谋一本正经地说:“昨晚在福记招待上面来港访问的一个单位,都是些在财经上学步的年轻人,很有兴趣到贵机构去参观一下。”

“到香港来,而未拜访过练氏企业,如入宝山空手回,怎么说得过去?”

“欢迎之至,谋兄一声令下,小弟倒履相迎,他们是否有时间每个行业都参观一下?让我去安排!”

练氏辖下生意林林总总,地产、证券、财务、贸易、珠宝、饮食、百货、商店、戏院、酒店等,连我自己都看得眼花缭乱。

“谢谢老兄!说实在的,练氏日益庞大,在香港的斤两是有余极了,际此走资潮热,我们也应稍作盘算,是应该乘机压价吸纳,抑或趁势染指世界,说实在的,要走也得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且为数太少,也就无谓之极,一动不如一静!”

我不住静心倾听,连忙称是。

老简正在慢慢踏入正题了。刚才的肯定是开场白,普通嘉宾要访问练氏集团,何劳我俩亲身出马,随便嘱咐秘书一声,就会办妥。

几十年的老友,筒祖谋的个性与法宝,我还有不清楚的?他的怀柔政策极负盛名,从来是礼贤下士,让对方尝足了甜头,才轮到他开口讲条件,谈计划!

现在就连约我谈正经生意,也趁机先送我一顶高帽子,才肯提出要求:

“加拿大财政部长的谋臣特意到港,想跟两三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谈谈,怎么少得了你?时间比较仓促,原是为保密的缘故,你不介意就今儿个晚上,在舍下见个面?”

简祖谋有意向加拿大发展,已是颇为明显的动向。

我们相当习惯见微知著。

从最简单的两个行动可见蛛丝马迹。一是前些时老马进军加拿大矿业,市场内毁誉参半,有觉得老马走资行动过早,影响民心,有若干程度的道义责任需要肩负。另一派则认为在商言商,分明是盘极具潜能发展兼盈利高的生意,何必诸多顾忌,畏缩不前?而且以雄厚财力人力扬威异域,等于在中国人脸上贴金,让洋鬼子妒羡交加,唯命是从,雪掉自八国联军之后的家仇国恨,有何不好?

两种议论充塞于城内上流社会之内,简祖谋从未发表这评论,可是他影响以及管辖范围内的商界中人,全部支持老马行动。商政圈子,全都是要讲手腕的。不必一定由土将上阵,几时都是让手先士卒,以观后效。

此外简祖谋平日的每一个应酬,都有特殊意义,他绝不浪掷时间。近期,举凡与加拿大有关的鸡尾酒会、午膳晚宴,尤其是由加拿大领事主持的,从未见简氏缺席。

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

拉拢我投资加拿大,当然也是老友的一番好意。其次,他们也真需要我,因为练氏王国,行业品流相当齐全,经验与技巧在投资上跟资金同等重要。

然而,我本人对加拿大没有太大兴趣。目前练氏若干业务伙伴都是花旗大国。也许我有点感情用事,不喜欢那种扶助有需要的国家,以祈可获庇荫的怪感觉!象我练重刚这等人,在本城内少说也有十个八个,再稍低一个层次的简直在百人以至千人以上,我们这班人要走,还怕没有容身之地?哪儿不倒履相迎?倘若在商言商,我懒得帮忙开发,宁可在别人雄厚根基上取一杯羹!

最近,我正紧密地跟德国重工业集团研究合作,他们所踌躇的是怕中国人的野心,一旦让我踏脚进去,怕发生骆驼入帐幕的故事。我只好等,用手段跟他们磨!

当然,简祖谋的面子要照顾。简府之宴,我是不能推的。

简氏大宅雄据半山,人口颇为隐蔽,只见容得下一辆车子的小径,在大闸门后,一直通往山腰,才是府第所在。

简祖谋很中国化,室内布置比钓鱼台宾馆更胜一筹。

他跟大陆关系甚好,于是名家字画,一幅幅地霸在墙上,程十发、刘海粟等等,数之不尽。

我准时到,祖谋亲自出迎,身后跟着一位女士。

简祖谋很自然地给我介绍:

“这是我的行政助理程梦龙!练兄,今晚倘有招呼不周的,我唯梦龙是问。”

我笑,原以为这位程小姐也会跟着一起赔笑,可是她没有,只伸出手来跟我一握,就默默地跟在我背后。

是一张端庄的脸,高挑身材。晚间,仍穿一套密实的炭灰色套装,襟前别个碎钻镶蓝宝的古典款式胸针,样子细致矜贵,手工不错。

简祖谋心思细密,很晓得照顾宾客。他是恐防我英浯不灵光,于是派了程梦龙随侍在侧,作我的翻译。

我自从40年前到本城发展,已深明英语的重要性,尽量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多年下来,一般应酬对话,我都能应付,再深入一点的交谈,就难免时有碍障了。反而是谈生意,只因我对话题敏感,很能发挥自如。

当然,今天晚上,有美护驾,难得之至,尤其我根本没有心情跟加拿大洋鬼子打交道,正好装傻扮懵,应酬过去就算。

身旁的程梦龙一直笑得很少。表现得投入、认真,却嫌过分严肃。还有,我偶然拿眼看她,很觉得姣好的脸庞上隐有一层晦气。我视之为美中不足。

人是最要讲神采的。所以,就算泰山崩于前,我仍然坚持神采飞扬!

程梦龙有对相当明亮的大眼睛,可惜,欠精神!

席间的谈话,仍甚表面化。晚宴的目的,无非让彼此来个见面礼,加拿大财政部长谋臣还会留驻本城三两天,愿者上钩,自行约见,密室深谈。那个算是中间人的简祖谋也就完成责任了。

把酒畅谈之间,各人都趁机表达识见,这是司空见惯的场面。当程梦龙发言时,我格外留神细听。

她的谈吐,活泼中隐现世故,温文里时见硬朗,很吸引。论据呢,虽嫌过分学术化,稍微欠缺实际经验的支持,但总听得在座各人不忍强行跟她辩驳,也可算是一重功力,难得。

饭后吃茶时,我信步走出花园,坐在泳池旁边。池底亮了灯,一池淡蓝、水波微漾,头顶虽无朗月,却仍见几点繁星,撑缀得别饶韵味。

程梦龙身负重任,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我举举手中的白磁茶杯,说:

“坐一会儿吧!”

程梦龙依言坐在我的身边。

彼此无语。

我问她的学历。

原来是英国剑桥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回港加入商界3年,便又再到美国斯坦福深造了一个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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