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方姨说得像是在选择携手今生的准相公,千里差点失笑出声。“这一晚和谁过不都一样?选了这个,明天那个来了还不是得接客?”送往迎来,朝秦暮楚,是身为女人最大的悲哀。
“好歹是你的初夜,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要后悔早在决定当妓女的那刻就后悔了……”一抹笑意悄然在她唇边漾开,迷离的水眸望着未知的后路。
这般比哭还教人心疼的笑容震撼了方姨,她只是看着她,看着千里宛若捕捉不着的身影……蒙胧中,竟感受到同她一般的心灰意冷。
伫立在今早刚筑好的高楼上,穿着一袭重煞人的凤冠霞岐,千里随风飘逸的身形似乎就要消失在高空中。
喜红色的楼台筑得不大,窄小的落脚处勉强挤得下四人而方姨、喜娘和苑里的保镖各据一角。
众人开始骚动,都想亲眼看看玉青烟究竟长得美丽。或许生来就是适合安分守己一辈子的性格,竟连无法踏到实地的感觉都使她不安。
好在,身旁的方姨害怕她会有个不测,紧紧地捉住她的手,也捉住了她在风中晃荡着的心思。
“别怕,青烟,终有一天你得习惯面对众人的眼光,更何况你现在脸上还罩着面纱。”她低声安抚,柔柔的嗓音注入化去心慌的力量。
千里捏紧她的手,以示感谢。
半晌,喜娘大大的嗓门扯开,众人皆屏气凝神地听着她的宣示。
“让各位公子、老爷恭候多时了,咱们霖花苑的新秀花魁青烟姑娘花了一番心思,总算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待着众位大爷的垂青。希望大爷们出手大方点,别委屈了青烟姑娘。”
“青烟姑娘若是伺候得好,就算花下重金买她一夜也在所不惜,就不知道方姨可有好好指点过她?”志在必得的张公子开了口,粗俗的话语带着浓重的情色意味,令人想入非非,引来众人一阵讪笑。
“张公子说得好呀!我也以为该试试青烟姑娘的功夫才是。”肥胖得连五官都快瞧不见的周少爷更是下流,一张嘴就吐出露骨的秽语。
“听方姨手下的姑娘个个都是人间极品,尤以这次的花魁为最。“本老爷也想试试。”庄老爷露出婬邪的笑容。
千里微微挣动了一下,全身包裹得紧密,再加上距离略远,以致无人发现她的异样。
“咱们青烟的脸皮薄,就请各位别再笑话她了。”方姨笑着阻止众人的讥嘲,以眼神向喜娘示意。青烟这孩子的柔弱外表教人忍不住想保护她,虽然明白不需要,她坚强得可以照顾自己,但天生的楚楚姿容就是容易激发人的爱怜。
喜娘立刻重新掌控局面。“刚刚各位大爷说得是,青烟姑娘的确是人间极品,年方十六,娉婷貌美,气质出众,这次有机会让各位公子、老爷们尝尝人间极品,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不多说,各位请出价吧。”
“底价多少?”有人问。
“像往常的红值一样,不过青烟的确不同,该给得多点,就二千两吧!
“花二千两买下一夜春宵,值得吗?”周少爷略带狐疑道。
“周少爷,你这是不相信花苑的信用了?哪一次花苑里的姑娘让您失望过?”面对周少爷刻意的轻蔑,方姨仍旧满脸笑意问道。底下一票横眉竖目、神情婬秽的男人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好撕破脸。
“唉!我不是不相信,您方姨教导花姑娘的技巧无人可及,怎么会不满意?只是——”他细小如豆的眼斜瞥向千里,以婬秽不堪的目光来来回回巡过她的身子,轻押道:“从来没玩过这么年轻的妓女,要是她光生得一张好脸蛋,身子却单薄如柴,大爷我哪还心情玩啊!”
红色喜服下的身子颤抖不已,双手握成拳状。纵使已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自己面对的决计不会是什么有礼的温文男子,千里却怎么也不曾想到,竟有人敢如此放肆!扁天化日下说出这种话!
方姨看出她的惊颤,安抚的手轻拍着她。“周少爷,今儿个竞标的人这么多,若您当真不满意青烟,不喊价就是了,何必口出污语?”
“话不是样说,你们雨霖花苑里头的姑娘哪个我没光顾过?我是看在方姨的面子上,才勉强来参加这次的竞标会,你瞧瞧,青烟姑娘包得跟颗粽子似的,谁敢肯定她真是样貌佳、体态风流的俏姑娘?”
“周少爷没见过青烟,其他大爷总有看过吧?”方姨以眼神一一征得其他人点头,才继续适:“就拿张公子来说好了,他会开无价包青烟一宿,不就是因为当初在花苑里被青烟美若天仙的相貌一眼迷上?张公子,你是吗?”
“这话倒对,青烟姑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张公子赞同地点点头。
“周少爷,张公子总不可能说谎吧?”
“我觉得周少爷的话不无道理——”开口的是刘家年少跋扈的三公子,干日在城里作威作福,早就惹来许多不满的怨声了。待众人皆将目光调向他,刘公子才一脸理直气壮地道:“你们个个都说青烟姑娘是个大美人,那何不将她头上的红巾取下,再换件轻薄的衣服,不就清楚了,干嘛在这争得你死我活?”
“说得对!”我赞成。”庄老爷头一个举双手赞成。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方姨就该顺从大家的意见,带青烟姑娘下去换件衣裳吧!情势一变,张公子连忙倒戈相向。
“青烟和寻常姑娘不一样,我没理由让她抛头露面,各位想一探究竟,不如等结果出来,看是哪个幸运者月兑颖而出,拔得头筹,和青烟共宿一宵,改天再请他好好说给大家听。”方姨的面孔略微僵硬,声调也放低许多,原本不想动怒的,却忍不住被这些仗势欺人的臭男人惹得不悦。
骚动的声浪开始蔓延,一波又一波迅速地扩大开来,没多久,原先的窃窃私语已乱成一团喧嚷,群众中大部分是等着看好戏的人,一味地跟着起哄,好好的竞标会霎时变得紊乱不堪。
带头的人得意地月兑着千里,色心大发,婬欲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衣裳,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各位,你们要是没心竞标的话,请离开,让后头的人喊价。”方姨摆出架子。
前头的人并未因她的话而放弃喧哗,反倒像是受到鼓舞似地,愈喊愈大声,内容尽是一些粗俗下流的露骨字眼。
眼看着场面因为自己变得愈来愈吵乱,方姨的脸色也愈来愈凝重,极有可能因此得罪这些所谓的“大人物”,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从千里妆点得美丽的脸庞滑落。她知道当一个妓女就要学习面对冷嘲热讽,不能害怕耻笑,可是羞耻感不停地席卷而来,教她想压抑也压抑不了,眉睫一皱,忍耐许久的泪水就要夺眶流出。
微风徐徐吹拂,无意中掀起了盖在她脸上的红巾。
美丽的脸蛋若隐若现,一双含愁带优的眸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过瞬间,纷扰的局面变得静谧,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深怕服前天仙似的人儿会夺去他们的呼吸。
和花苑搭起来的高台同等高度的屋顶上,慵懒而坐的男人忽地站起来,玩世不恭的黑眸蜕变成冷光,直勾勾地盯视可人儿忍着不嘤咛出声的哭泣。无来由的烦躁占据他的心头,潇洒的气度被锐不可当的冷酷取代,轻轻一翻身,矫健的黑影跃过重重屋顶,直飞往他想去的地方。
倏忽的飞影掠过,在众人尚来不及惊呼时,高台上只剩下三个人影——花魁玉青烟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