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难倒了我们小雪花?”他问,似也沾染了飘然醉意。
“我一直在想,到底要怎样才吻得到你,是你俯首呢?还是我送上?”
“这个嘛……当然两样都得试一试才分得出好坏。”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我找出两全其美的途径。”她啄了下他的唇,又啄了下,越啄时间越长,“仇公子,你蓄了朵求之不倦的雪花。”
“非常幸运,我正巧很会教人解愁,尤其擅于一同配合钻研奥妙……”
燎天剑静静伴着他们的缠绵缱绻,无锋剑身,闪过长长一抹银光。
※※※
“我不要回去,哥,你别拉着我,我不要回去!我要替爹报酬,我呀杀了那老贼!”
“小玉,听话,跟哥回影峰吧!”薛翌好言相劝,“我们已经讨回公道了,过去的事就别再追究了。”
“别再追究了?”薛玉甩开他的手,瞪大了双眼,“杀父之仇深似血海,你居然要我别再追究?”
薛翌默立,心头酸苦杂陈。
“哥,你变了。”薛玉忿恨怨气充满心中,不停地退后,眼前的兄长恍如陌生人般的遥远,“以前你比任何人都急于找出仇家,如今找到却一再退缩,为什么?”
“是。我变了,因为我发现我们的复仇根本没意义,因为我发现爹的死全是自作自受,因为我发现寒士里才是光明正大问心无愧的侠士,因为我发现我一夕之间变成土匪马贼的儿子!”薛翌怒视一脸惊愕的妹妹,“有这么个烂杀无辜草菅人命的爹,你不觉得羞耻吗?我们有什么资格向人家寻仇?寒士里根本没有错!”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
“我早就怀疑娘是否隐瞒了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她一直要我们为爹报仇雪恨,却从不告诉我们爹为何被杀!我们苦练武艺下山寻仇,到头来却成了笑话,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相信爹是那样的人,那全是寒士里欲月兑罪的弥天大谎!”
薛翌不理妹妹,迳自低喃:“为了一颗避丽明珠,竟不惜夺走一百余条性命,一百多人的死尸堆起来有多高知道吗?你知道吗?会做出屠村这种事的人根本不是人,是兽!我们费尽心思跋山涉水为的竟是替禽兽报仇,我们的行为跟禽兽没有两样!”
薛翌的话,断在一声清脆的掌掴声中。
“薛翌!”薛玉寒声道,“我不再认识你了,会说爹是禽兽的人不配作我哥!”
“小玉……”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报仇,因为你看上了寒士里的女儿,被那贱婢的美色所迷,所以妄想和寒家促成好事,而不理娘的交代!”
“小玉,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寒姑娘。”薛翌一听妹妹竟如此恶劣地诽谤人家,脸色倏忽然刷下,“不能为爹报仇,是我不孝,但人家寒姑娘可是清白无辜,与我们的仇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怎能用如此恶毒的话污蔑她?”
“怎样?心疼了?”薛玉冷笑,“你不去报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做得来。”
背对他的薛玉,不知不觉中滑下一颗泪珠,她不动,半晌身后渺渺作向:“我薛玉从今天起与你毫无瓜葛。”
“小玉!”
她脚一蹬,提气跃上枝干,穿梭于叶树之间,没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薛羿呆愣原地,脑际一片空白,他已找不到方向逃出这团迷雾。
他是对的,他非常清楚“报仇”只是她们的娘为了活得有目标而捏造的假象,他的父亲死有余辜,寒士里昔年只取他一命并逼狩马寨解散已是开恩,他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挥不去“不孝”的阴影。
案仇不报枉为人,执意雪恨又落得忠奸不分,这不义不孝之间他该怎么办?
多年来一直将父亲视为神祗,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他乃忠义之后,以为父亲伸张公义,没想到他的爹却是拦路打劫的马贼,他只是马贼的儿子,那些梦,全是虚幻的笑话,他凭什么登堂入室指名道姓要报仇?
薛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跪坐在地,脸颊的湿润透寒意!直冷进心骨。
天空,缓缓飘来乌云,掩盖了一切灿烂,化不开的灰暗也似为他悲伤,凄凄然的冷落,无言、无尽……
※※※
薄夜,有雾,后院的花草也染上了朦胧的距离感。
她端坐在是缘厅内,桌上点着檀香,烟飞袅袅宛如蝶蜂翩舞,香炉旁摆放的琴古朴典雅!桌前人儿,一袭素衣淡妆,像是等待某事到来,夜的僻静与院内的景物如成一体,俨然是一副美绝凡尘的画。
织雪估量天色,她只有一刻时间,迷药对娘和陆伯或许能有用,但对会武的爹和大个儿,可能撑不过半个时辰,她必须把握时间!
不安地撮弄垂放肩头的发际,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身女装与行头,但她已嫁为人妻,为了当他妻室,就算危险也无妨,男装只能压压箱,留待日后回味了。她是明媒正娶的仇夫人,决计不会让外人说她的夫君与寒致学有何暧昧流言,为了丈夫,她得做些事。
“辛寇,你快点来吧!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她紧张地抚着放在腿上的古剑,“燎天,你得保佑他多睡一会儿,千万别让他发现我借了你一会儿噢!”
深吸了一口气,她整顿心绪专注凝视琴筝,想起夫君所作描述的翻天狂沙,“烈宵曲”澎湃地回荡在耳里,不觉中手指已跟着心头的旋律奔放扬起,沉浸在豪迈壮阔无边无际的天地里。
悠扬琴韵飘飘渺渺,音传方圆风至之地,在深沁的夜色中构成仙境般神秘。
待一曲奏毕,四野依然静谧如一,只是织雪却垂手,眼波盈盈放眼内院:“来者是客,何不到亭内一叙?贱妾备有上好普耳,夜寒风凄,啜饮一杯能怯寒逼冷,不知客意下如何?”
“哈哈……”暗处走出一儒生身材,缓步踱至内院,笑吟:“日色与尽花含烟,月明如素彻不眠,赵愁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缚,顾随春风寄燕然。这段诗正好是夸与姑娘的入化琴艺啊!”
“辛公子谬赞。”织雪谦称,强咽下顺不过来的一口气,勉强忍住惶恐招呼他,“辛公子请坐。”
“寒姑娘好敏锐的知觉,辛寇,敛尽气息声韵,还是让姑娘察觉辛寇的到来。”他步上亭台,摇曳的油灯照清他俊俏的五官时,他满意地见她一愣,自负而笑!他又开口,“有扰姑娘弄筝雅兴,辛寇告罪。”
“公子忒谦了。”织雪握着灼热的燎天剑,尽量忽略那发自他周身的摄人气势,也告诉自己别去在意潜在的含义,但汗湿的手中却无法忽视他那股力量。
令她发颤的力量。
稳下呼吸。她为彼此斟上温热茶液:“请公子试品织雪的茶艺。”
辛寇坐定,不客气地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浮现莫测俊笑,令她起鸡皮疙瘩。
“很好。”
“是这样吗?”织雪不动声色,敷衍地答,“织雪受宠若惊!”
“谦虚是很好,但心不在焉就成了虚应敷衍。”辛寇摇头晃脑,“这不好哦!”
她微笑,反惊出胆气:“相信公子应该已经料到我深夜抚琴所为何来吧?”
“你的琴声苍劲渺茫如沙漠之音,告诉我,它叫什么名?”辛寇不答反问。
她思忖一下才启口:“曲名:烈宵!”
“你为他编的?”织雪索性默认。
“你对他用情很深?”
“这就是我引你来的目的。”她的眼神坦率,“我知道你会来,你关心他。”
“他是我今生唯一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