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很可能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办到的。"
"你误解了我的重点。"伯爵讥讽地说道。"根据一般传说,除了保留给考林的部分以外,你会继承一切家产。我必须亲眼看见你是否能够处理。虽然我情愿把财产原封不动地移交,但是万一你能力不足,我还是会尽量设法把财产分成两份,让你们两个一起继承。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你会谨慎地做重大决定,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像会让家族中其他成员把你当做称职的牧羊人。我必须承认,我压根儿不相信你该得到柏家所有的产业。"
和往常一样,蓝道不把事情当一回事又激怒了老人。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柏家财富增长一倍或一贫如洗他都不在乎。
"我确信我没有那种能力,爵爷。"他漠然说道。"反正该不该继承和有没有能力两者并无因果关系。不过有两件事你可以放心:一是等轮到我继承的时候,柏家财产必定是完整无缺的。再来就是,我想这种状况在可预见的许多年内都还不致发生。你的身体向来——"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最希望的就是我的土地及各项产业能得到保障。就因为担心,所以老得更快了。"伯爵眯着眼睛打量蓝道,好像看他很不顺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慢慢问道。"你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你想要什么?你的弱点在哪里?女人?赌博?老天知道不是酗酒--"
"多亏了我父亲的温柔呵护,对那方面我已经知道要小心了。"
蓝道饮酒极有节制是人尽皆知的。他父亲从小就逼他喝红酒,说是为了预防痛风。没多久他就变成了酒鬼。少年丧父以后那段时间,他的情况更是可悲。要不是有他祖母插手来管这件事,他早就因酗酒而死了。
"我只知道我已为你费尽了心思,孩子。可是到目前为止,你一直让我失望。你何时才会结婚?我什么时候才看得到下一代继承人?"
"继承人。"蓝道复述,口气中透着疲惫。"我想等我发现一个我愿意和她混合血液的女人以后,你就可以看到了。"
"伟大的上帝,孩子,又不是没有成千上万的候选人,她们都愿意接纳你!你从未被一个正经女人吸引过吗?可以娶回家的那种?"伯爵逼问。
"我不记得——"
"该死!我是否错过了讨论蓝道韵事的机会?"考林慢吞吞的油腔滑调扰乱了气氛。"那或许能让一个死气沉沉的下午有趣一些。"他翩然走进房间,和平常一样对自己的举止仪态极为注意。他薄薄的鞋底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身穿一件艳紫外套,背后开叉,用臀部的钮扣固定住。他的服装还包括一件雪白的背心和金丝雀黄的长裤。考林将手举到额前,提醒大家注意他小心弄乱的金色卷发。
考林和蓝道虽然只差了两岁,两人的外貌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大多数人皆同意,考林继承了柏家的相貌,脸孔和身材都很细致。他的肤色苍白晶亮,眼眸很特殊,是纯绿色。他有如猫般优雅的行动方式更强调了纤长高贵的手足。和他来往的那一票公子常会眼红地表示老天爷对柏考林实在太厚爱了,因为他的五官、一举一动,和说话的语调无不完美。蓝道则不同,他比较粗旷,和考林恰成对比。他的眼眸是较深暗的棒色,其中的绿常会被无法区分的棕色所染。他比考林黝黑许多,是一种不流行的深色,而头发也是暗琥珀色,有别于灿烂的金色。蓝道比考林高得多,体型瘦削,不过全身都是结实有力的肌肉。这种体型非常适合体力劳动,然而对一位贵族而言却不合宜,因为贵族应该完全不用工作。劳动是低下阶层应负的责任,和王公贵人无关。
两兄弟互相打量了一眼,继而考林狡黠地笑笑。"最新的抱怨又是什么啊?"他津津有味地问道。
"他该结婚了,"伯爵答道,嫌弃地望了考林一眼。"而你应该是个女人。你该死地太轻巧、太细皮女敕肉,不配当我的孙子。你们那群人的仪态、服饰和价值观,都是从女人身上学来的。你有点娘娘腔,我不喜欢。"
考林不为所动,只皱皱鼻子。"祖父,细皮女敕肉是一项贵族特权。如果你想讨论仪表的话,请将注意力转到蓝道身上。他头发短得跟拳击手没两样,谈吐更像磨坊工人。更不用说他的皮肤黑得像吉普赛人了。"
蓝道一张阔嘴微微扭曲。"至少我不穿紧身褡。"他表示,考林冷冷地盯着他,将纤长的白手搭在腰上。
这两兄弟之间毫无友爱可言,许是因为年龄相近,小时候常常打架的缘故吧!不过有时蓝道会发觉自己心里对考林还是有一种奇怪的好感,后者无害且优柔。他任由考林对他施展唇枪舌剑,因为那对他无法造成损伤。
"你怎么不在伦敦追女人呢?"考林询问。
"我马上要到法国去料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真的,那可有意思。祝你好运。"他越过房间,替自己斟了杯白兰地。"是些什么问题呢?"伯爵递给他一张纸,考林一面随意地看,一面对蓝道发话。"我听说你上礼拜出席了节日宴会。怎么,没有引起你兴趣的温柔少女?"
"白衣白裙、金色卷发、掌心湿黏、满怀希望的女孩们、拉长了脸的鳏夫们和喋喋不休的妈妈们。不,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是啊!"考林向伯爵说道。"这也不能怪他。"
"某人能,"蓝道懒洋洋地应道,走到门口停下。"我动身以前,伦敦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你在那边的时候,为什么不到宫里去做做关系?"伯爵闷闷不乐地建议。
"奉承王子就由考林负责吧!他比我会讨那些皇室人物的欢心。"
"圣撒旦!"考林口沫横飞地说道,白兰地都喷到纸上了。"棉花里面有石头?"
"再见啦。"蓝道轻声说道,对他弟弟那副狼狈神情露齿一笑,便消失了踪影。
"你哥哥血管里流的是水银,"他走后伯爵说道。"不是血。他没有家庭观念,也没有道德观念。"
"他有道德观念,"考林纠正他。他的笑容逐渐透出一丝苦涩,好像一段美妙的回忆突然变质了似的。"他的行为都和他自己那套价值观符合,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价值观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不过反正我是无法苟同。他的主题是'胡闹',而我的则在于使生活中琐碎的艺术都臻至完美的境界。从礼貌到领结的系法,都要讲究——"
"简单的说;你在乎一些无聊小事,对有意义的事不屑一顾;而蓝道和他那群朋友则故意把一切都不放在眼内。"伯爵不悦地哼了一声,方才继续道:"趁还有机会,你就好好享受吧!等我去了以后,蓝道给你的津贴绝对没办法再让你过这种纨绔子弟的豪奢生活。"
考林挑起眉毛,高傲地俯视他的祖父。"我毫不怀疑蓝道会很大方的。"
"你也只能这么指望了,不是吗?"伯爵尖酸地说道,用手帕拭着松弛的嘴角。
"这种情况真讽刺,"考林说道。"想想看蓝道对家族一点也不在乎——-"
"而你却崇拜它。"
"而你期待,"考林说道。"等你不在了以后,你的两个孙子会为了遗产而争得头破血流,到对候你就可以在天上,"他顿了一下。"或者地下看这场好戏了。我怜悯我们大家。"他假装打个呵欠,走出了房间,伸手到袖子里模鼻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