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很可能是用不正當的手段辦到的。"
"你誤解了我的重點。"伯爵譏諷地說道。"根據一般傳說,除了保留給考林的部分以外,你會繼承一切家產。我必須親眼看見你是否能夠處理。雖然我情願把財產原封不動地移交,但是萬一你能力不足,我還是會盡量設法把財產分成兩份,讓你們兩個一起繼承。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你會謹慎地做重大決定,你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也不像會讓家族中其他成員把你當做稱職的牧羊人。我必須承認,我壓根兒不相信你該得到柏家所有的產業。"
和往常一樣,藍道不把事情當一回事又激怒了老人。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好像柏家財富增長一倍或一貧如洗他都不在乎。
"我確信我沒有那種能力,爵爺。"他漠然說道。"反正該不該繼承和有沒有能力兩者並無因果關系。不過有兩件事你可以放心︰一是等輪到我繼承的時候,柏家財產必定是完整無缺的。再來就是,我想這種狀況在可預見的許多年內都還不致發生。你的身體向來——"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最希望的就是我的土地及各項產業能得到保障。就因為擔心,所以老得更快了。"伯爵眯著眼楮打量藍道,好像看他很不順眼。"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慢慢問道。"你好像什麼事都不在乎。你想要什麼?你的弱點在哪里?女人?賭博?老天知道不是酗酒--"
"多虧了我父親的溫柔呵護,對那方面我已經知道要小心了。"
藍道飲酒極有節制是人盡皆知的。他父親從小就逼他喝紅酒,說是為了預防痛風。沒多久他就變成了酒鬼。少年喪父以後那段時間,他的情況更是可悲。要不是有他祖母插手來管這件事,他早就因酗酒而死了。
"我只知道我已為你費盡了心思,孩子。可是到目前為止,你一直讓我失望。你何時才會結婚?我什麼時候才看得到下一代繼承人?"
"繼承人。"藍道復述,口氣中透著疲憊。"我想等我發現一個我願意和她混合血液的女人以後,你就可以看到了。"
"偉大的上帝,孩子,又不是沒有成千上萬的候選人,她們都願意接納你!你從未被一個正經女人吸引過嗎?可以娶回家的那種?"伯爵逼問。
"我不記得——"
"該死!我是否錯過了討論藍道韻事的機會?"考林慢吞吞的油腔滑調擾亂了氣氛。"那或許能讓一個死氣沉沉的下午有趣一些。"他翩然走進房間,和平常一樣對自己的舉止儀態極為注意。他薄薄的鞋底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身穿一件艷紫外套,背後開叉,用臀部的鈕扣固定住。他的服裝還包括一件雪白的背心和金絲雀黃的長褲。考林將手舉到額前,提醒大家注意他小心弄亂的金色卷發。
考林和藍道雖然只差了兩歲,兩人的外貌卻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大多數人皆同意,考林繼承了柏家的相貌,臉孔和身材都很細致。他的膚色蒼白晶亮,眼眸很特殊,是純綠色。他有如貓般優雅的行動方式更強調了縴長高貴的手足。和他來往的那一票公子常會眼紅地表示老天爺對柏考林實在太厚愛了,因為他的五官、一舉一動,和說話的語調無不完美。藍道則不同,他比較粗曠,和考林恰成對比。他的眼眸是較深暗的棒色,其中的綠常會被無法區分的棕色所染。他比考林黝黑許多,是一種不流行的深色,而頭發也是暗琥珀色,有別于燦爛的金色。藍道比考林高得多,體型瘦削,不過全身都是結實有力的肌肉。這種體型非常適合體力勞動,然而對一位貴族而言卻不合宜,因為貴族應該完全不用工作。勞動是低下階層應負的責任,和王公貴人無關。
兩兄弟互相打量了一眼,繼而考林狡黠地笑笑。"最新的抱怨又是什麼啊?"他津津有味地問道。
"他該結婚了,"伯爵答道,嫌棄地望了考林一眼。"而你應該是個女人。你該死地太輕巧、太細皮女敕肉,不配當我的孫子。你們那群人的儀態、服飾和價值觀,都是從女人身上學來的。你有點娘娘腔,我不喜歡。"
考林不為所動,只皺皺鼻子。"祖父,細皮女敕肉是一項貴族特權。如果你想討論儀表的話,請將注意力轉到藍道身上。他頭發短得跟拳擊手沒兩樣,談吐更像磨坊工人。更不用說他的皮膚黑得像吉普賽人了。"
藍道一張闊嘴微微扭曲。"至少我不穿緊身褡。"他表示,考林冷冷地盯著他,將縴長的白手搭在腰上。
這兩兄弟之間毫無友愛可言,許是因為年齡相近,小時候常常打架的緣故吧!不過有時藍道會發覺自己心里對考林還是有一種奇怪的好感,後者無害且優柔。他任由考林對他施展唇槍舌劍,因為那對他無法造成損傷。
"你怎麼不在倫敦追女人呢?"考林詢問。
"我馬上要到法國去料理一些生意上的問題。"
"真的,那可有意思。祝你好運。"他越過房間,替自己斟了杯白蘭地。"是些什麼問題呢?"伯爵遞給他一張紙,考林一面隨意地看,一面對藍道發話。"我听說你上禮拜出席了節日宴會。怎麼,沒有引起你興趣的溫柔少女?"
"白衣白裙、金色卷發、掌心濕黏、滿懷希望的女孩們、拉長了臉的鰥夫們和喋喋不休的媽媽們。不,沒有什麼讓我感興趣的東西。"
"是啊!"考林向伯爵說道。"這也不能怪他。"
"某人能,"藍道懶洋洋地應道,走到門口停下。"我動身以前,倫敦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你在那邊的時候,為什麼不到宮里去做做關系?"伯爵悶悶不樂地建議。
"奉承王子就由考林負責吧!他比我會討那些皇室人物的歡心。"
"聖撒旦!"考林口沫橫飛地說道,白蘭地都噴到紙上了。"棉花里面有石頭?"
"再見啦。"藍道輕聲說道,對他弟弟那副狼狽神情露齒一笑,便消失了蹤影。
"你哥哥血管里流的是水銀,"他走後伯爵說道。"不是血。他沒有家庭觀念,也沒有道德觀念。"
"他有道德觀念,"考林糾正他。他的笑容逐漸透出一絲苦澀,好像一段美妙的回憶突然變質了似的。"他的行為都和他自己那套價值觀符合,雖然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價值觀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不過反正我是無法苟同。他的主題是'胡鬧',而我的則在于使生活中瑣碎的藝術都臻至完美的境界。從禮貌到領結的系法,都要講究——"
"簡單的說;你在乎一些無聊小事,對有意義的事不屑一顧;而藍道和他那群朋友則故意把一切都不放在眼內。"伯爵不悅地哼了一聲,方才繼續道︰"趁還有機會,你就好好享受吧!等我去了以後,藍道給你的津貼絕對沒辦法再讓你過這種紈褲子弟的豪奢生活。"
考林挑起眉毛,高傲地俯視他的祖父。"我毫不懷疑藍道會很大方的。"
"你也只能這麼指望了,不是嗎?"伯爵尖酸地說道,用手帕拭著松弛的嘴角。
"這種情況真諷刺,"考林說道。"想想看藍道對家族一點也不在乎——-"
"而你卻崇拜它。"
"而你期待,"考林說道。"等你不在了以後,你的兩個孫子會為了遺產而爭得頭破血流,到對候你就可以在天上,"他頓了一下。"或者地下看這場好戲了。我憐憫我們大家。"他假裝打個呵欠,走出了房間,伸手到袖子里模鼻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