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有史以來時間最長的一個宴會。跳了那麼多舞,今天早上我累得幾乎眼楮都張不開了。媽媽居然讓我跳了華爾茲,你相信嗎?昨晚遇見的都是最棒的男人,現在樓下大廳里已經塞滿送給我的花和卡片了。"她帶著夢幻般的神情閉上眼楮。往後倒在天鵝絨床墊上。"可是沒有'他'送來的,我情願要他送。我一定要讓他注意到我。"
"哦,他,他是誰呀?"若薇故作很感興趣地問道。每回听伊蓮講她的刺激經歷,總會有種苦樂參半的感覺,因為若薇巴不得自己也有這些經歷。
"柏藍道爵士,他是未來的伯爵。昨天他和他的朋友也去了。他們其中之一不時會跳跳舞……你真該親眼看一下柏爵士的舞跳得有多好,其余的時候他們就站在角落說悄悄話,有時會停下來望一下比較受歡迎的小姐。"
"听起來他們好像自以為很了不起。"若薇可以輕易想見那幕景象,尤其是角落里一群自炫的公孔雀,他們之所以顧盼自雄只因為自己是合適的結婚對象。
"噢,可是他們看起來好世故,像是看盡所有的場面,也沒有什麼事情沒做過。"
"真的?"若薇益發好奇了。"你想他們真的是那樣,還是只不過故意造成那種印象?"
"我听說柏藍道經驗豐富,而且非常邪惡。媽媽告訴我只消和他獨處片刻,便足以使女孩子的名譽受損。"
"你要小心,說不定他只想追求財富。"
伊蓮爆出一串嬌笑。"你沒听說過柏家?他們擁有一家船運公司,在索美塞德郡和德文郡都有房子,還有瑟文的一座城堡……老天爺,連柏克萊廣場也是他家的!"
"這些可能是事實,不過我听說倫敦許多公子哥兒們都沉溺于賭博,常在一夜之間輸掉數十萬鎊!他們表面上是一副家財萬貫的樣子,其實債台高築。"
伊蓮對這句評論不予理會,帶著夢幻般的表情凝望天花板。
"他有一種很奇特的魅力……"
"你說柏爵士?"若薇問道,伊蓮點點頭。
"嗯,他很高,不過我得承認他太黑了,不合時尚,不過他的風度真是迷死人。大部分時間,他臉上都是一副無聊得要命的表情——"
"當然了。這樣一來,大家都會拼命討他開心。"
"——可是,有時他又會有如曇花一現般露出最動人的笑容。他需要的是一個溫柔的女人來改變他。我一定要設法引起他的注意。他值得花一輩子去追求。"
"你也一樣啊!"若薇拍拍伊蓮白女敕的玉手。她突然不想再听這些她一輩子也不會遇見的人的事,還有那些自己終生無緣參加的舞會。
"另外一個人我還沒提到,一位出眾的子爵——"
"我很想再听你多說一些,"若薇打斷她,陪著笑臉。"不過還是過一會兒再說吧!你不覺得現在應該練習一下法文了麼?"
"我的頭好像有點痛。"
"你需要去散散步,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我陪你去。"
"我需要休息。麻煩你拿點橙花露和一條手絹給我。然後告訴廚子在一小時以內把午餐送上來。噢,把我的白舞鞋拿去給玫蜜,鞋帶要補一補。"伊蓮的口氣里有一絲紆尊降貴的味道,一時之間讓若薇覺得她和文夫人有點像。
"當然好。"若薇喃喃說道,語氣謙卑得出奇。伊蓮當然听不出她有意諷刺。若薇拾起薄薄的舞鞋,離開時帶上了房門。
她謹慎地在走道上來回張望,等確定附近都沒人時,才月兌下鞋子試穿細致的白緞舞鞋。她將過長的裙擺撩在手上,緩緩在地板上走動,穿上這種特制的無跟舞鞋感覺真是太舒服了。"不了,謝謝你。"她用微帶冷淡的語氣模仿道。"我今晚已經跳太多,沒辦法再跳一支華爾茲了。你也知道,時候已經不早了。這些聚會總是千篇一律,實在煩人,你說對不對?"在她心中,她的談話對象沒有回答,只略帶嘲諷地笑望著她,他的眼神中有一種……啊,該怎麼說?心知肚明的神情。問題是,他明白什麼呢?若薇好奇地琢磨著。
"他們都該死!"上了年紀的柏克萊伯爵不屑地說道。"這種貿易政策要是繼續執行下去,不久以後我們又要和法國打仗了。海峽對岸柏氏船運的事情簡直搞得一團糟。"他的鷹臉很蒼白,皺紋深布,骨筋粗糙的手不耐地敲著桌面。如同這幢鄉間宅邸中大部分的家具一樣,這張桌子老舊過時,有中國式造型的桌腳支撐。大件家具和書房里厚重的裝潢風格與伯爵本人很相稱,他是個使人望而生畏的人物。
"我想情況必然如此,否則你也不會派人找我來了。"
"等你從法國回來以後,再慢慢和倫敦女人調情吧!"伯爵說道,望著他的長孫,怒火似乎一觸即發。伯爵總愛說和藍道交談會使人消化不良。
常有人說他倆根本如出一轍。藍道的臉孔就像伯爵黑一些、光滑一些的再版,而且他還有一種天生的粗獷特質,似乎正適合成為這特殊家族的一員。他確實是個盡得真傳的柏家人,"大而化之,不拘小節",這正是柏家男人常得到的評語。然而他的教養也不無可議之處,其中包括從未有人教過藍道恆心的價值。他的魯莽和無情是出了名的,而老伯爵很有理由相信他這種名聲並非浪得。
"我會負責處理所有的事情。"藍道輕快地說道,對伯爵的愁容視而不見。
"我還沒把最糟糕的事情告訴你呢!"
"哦?"
"這是今天的泰晤士報上登的。柏氏船運最近從紐奧爾良運了一船棉花到法國。哈維港有人發現那些無恥的美國商人在棉花里混了石頭!"
藍道做個苦臉。在棉花中暗藏重物是為了增加貨物的重量,以便賣得更高的價格,這樣一來把負責運送的船運公司的信譽也毀了。發現這種事,對一家獲利頗豐的公司而言,可能意味著一場大災難。
"情況有多糟?"他問道,伯爵的答案像子彈般地射了回來。
"僅僅五十包棉花里面,居然就有一千磅石頭?"
雖然藍道努力保持一臉正經,但他的眼神中還是忍不住倏然點亮了有趣的神色。到目前為止,他見過的美國人他都還滿喜歡的,因為做這種好事正是他們的典型作風。
他看看祖父的臉色。"別擔心,我會馬上處理這件事。""你不光只要說服港口當局將來繼續讓我們的貨物登岸,還要設法向他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問題了。"
"即使我得親自去采棉花也在所不借。"藍道說道。
"跟掌管家族事業比起來,那種工作對你適合多了。"伯爵如此表示。
"謝謝你對我這麼有信心。"
"還有沒有問題?"
藍道的表情再度變得難以捉模。"沒有。"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這件事我為什麼不找考林去辦,反而找你?"
藍道保持緘默,不過听見他弟弟被提起時,他的表情閃現一陣微妙的變化。
"我看得出來你心里覺得奇怪,"伯爵說下去,嘴唇扭曲成一個類似微笑的表情。"老天爺,你那一無是處的法國母親,居然能在死前生了兩個兒子,真使我始料未及。我在你們兩個身上都能看見她的影子……尤其是你。你看起來像是柏家人,不過你也有鄧家的味道。你們都不願肩負起責任。"他頓了一下,神色變厲。"長子是你而不是考林,讓我很痛苦。考林雖然是個紈褲子弟,但是他對錢很有一套。你給他一便士,在一天以內他就可以把它變成一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