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父亲的动作尽收眼底,世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大唐皇帝最宠爱的小女侄。建成、世民和元吉三兄弟,纳有妃殡无数,生下许多的皇太孙。各个亲王府中壮丁满满,就是没有孙女儿。
不是没有生养女娃儿,而是一出生即夭折,或是未及周岁即猝死,令早已含饴弄孙的李渊常引以为憾。
“女子为好,如今寡人有子有女,空有这一大堆的孙子,就是没有孙女儿,这如何凑得成『好』字哪!”不只一次,李渊在酒过三巡后,便要旧话重提。
初时世民根本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比起男儿的出将入相,开疆辟土,垦荒兴农,女儿除了传宗接代外,似乎没有多大的用途。
但他错估了李渊的心态,孙儿固然可喜,但哪若女娃儿的娇柔宁馨?征战南北耗费了他大半生的时光,及至一统天下,他只想有舒适的家居生活。但男孩们的嚣闹纷乱,常常使他不得不避居内宫,或根本不诏他们入宫。
玥妍即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于太子建成之家,彼时元吉宠妾张氏妊娠在身,世民之秦王府则刚诞生了位小亲王。上报皇居之后,高祖皇帝仅赐以金银布帛,但听到信差来报,建成太子家喜获一位小鲍主后,平素不轻易出皇城的高祖,却辇驾如云地赶去探望,将建成太子的东宫挤得水泄不通。
赏封完受宠若惊的建成太子及呆若木鸡的钟氏后,高祖随即要内侍去抱出甫出世的女婴。
“快,寡人想看看这个孙女儿,快去抱过来给寡人瞧瞧!”兴奋地捋着长须,李渊意气风发地吩咐着左右。
“快!万岁爷想诏见咱们的小鲍主,快去抱出来给父王瞧瞧。”催促着侍女,建成也感染到父亲的兴奋。
在阵阵嚣闹和器物乒乓夹击后,被以一方素锦裹着的小女娃,在宫人和女乃妈的战战兢兢下,被送到高祖面前。
原已吸吮饱乳汁、正紧闭双眼睡着的小鲍主,或许是因为人声鼎沸和灯火通明的刺激,但高祖还是较相信左右近臣所说——为见龙驾之故,一被高祖抱到,立即睁开圆亮双眸,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的祖父瞧。
包令高祖窝心的是,这出娘胎不过一时半刻的小女圭女圭,居然冲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不时手舞足蹈地想伸手去抓他的帽带。
“好,好,如今寡人总算凑到了个“好”字。这小姓儿见着了寡人,不但不啼哭,反倒是笑得恬静,可见是我大唐的瑞兆。建成,你为这孩儿取了名没有?”
“父王,还未取名,儿臣想请父王为这孩子赐名。”
“喏,看这相貌清华,骨骼纤巧……”抱着孙女儿在室内踱着步子,李渊的才学并不渊博,充其量只能说略识之无之列,所以他苦苦思索着该取些什么样的字,一方面可以为这个盼了好久、得之不易的孙女儿命名;另一方面也可在满室的文武大臣前,夸耀自己并非村莽野夫,那个靠武力取得天下的吴下阿蒙了。
“嗯,月圆……月圆……”一眼望见外头那轮明亮如镜的月时,李渊低下头看着正满足地吸吮着自己手指的婴儿,月光洒在她脸颊,使得她看起来更是小巧可爱。
但脑袋空空如也的他,绕了半天圈子,嘴里叨念了许久,还是挤不出什么东西来,胸无点墨的他只有为难地搔搔头,气馁地直叹着气。
这时幸好他平素十分礼遇的大臣姚绩看出了他的窘状,跨着大步地来到李渊面前,这位前朝在江南相当有名望,李渊立国后,几番命人特地去延揽入朝的文人揖手为礼地替他解围。
“玥妍,圣上英明。玥乃产于南海神异之珠,自不比于寻常珍珠,一如小鲍主,不只是太子殿下之掌珠,亦为圣上之掌珠,妍者,美好之谓。公主金枝玉叶,至尊至贵,睥睨群芳,玥妍之好,足见圣上诗学文采焕彰。”
在姚绩这番大肆吹捧,又极力附庸掰扯的情况下,左右那些文武百官们,便也依样画葫芦竭力赞扬,令原本有些赦然的李渊,不知不觉中飒飘然地以为自己才华出众。
“好,那就赐名为玥妍,赏绯衣凤辇,封为玥妍公主,封邑三千,金五千两,帛彩丝绢各三千匹。”龙心大悦之余,李渊一口气便出手阔绰地大加封诘。
“父王,这区区一介女娃,文王的赏赐竟胜过儿臣家的小亲王。况且封邑三千,直比战场立功的将领还多,这……”眼见父亲对玥妍的封赏明显地胜过自己的儿子,性急气躁的世民,立即忍不住冲口而出地抗议。
“二哥,要封赏多寡是父王的心意,你……”在旁边也颇不是滋味的元吉,故意扇风点火、添油加醋地道。
正在此时,齐王府的家丁来报,元吉宠妾张氏亦已生产,为一对双生男胎。虽然已经有近打的儿子,元吉还是得意洋洋地向李渊讨赏。
“既是男儿,那就依宫内规矩,赏赐金银布帛即可。寡人头风的宿疾又起,要回宫休息。”三言两语地打发了兴高采烈的元吉,李渊即刻宣布起驾。
悻悻然地送着父亲到门外,元古脸上布满了阴霾,而世民则是带着落井下石的幸灾乐祸表情望着他。
“建成,以后每旬带玥妍到宫里给寡人瞧瞧,另钟氏亦可随玥妍进宫,寡人特准你府中女眷到御花园游赏。”临踏出太子府前,李渊又如了这几句,更是令世民和元吉嫉妒得脸色发青。
从此每隔十天左右,宫内执事的公公便会带着由圣上发出的谕令,到太子府来接玥妍和一干女眷,浩浩荡荡地到御花园游玩。
进了宫城后,除了圣上赐辇的明妍,其余的人包括她的生母钟氏,都必须下轿步行,唯有身着绯衣夹绿裳的玥妍公主,才能以辇代步,在宫禁之内长趋直入。
可以说这小小的女娃李玥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玥妍公主,是李渊的心头肉。别说想取她小命,即使只是伤她一根寒毛,圣上也要严加查办。看着父亲凝重的神情,世民垂下眼睑,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待他重又台起头时,脸上已然换了副和蔼的面容,他趋向前执起玥妍的冰冷小手。
“父王训示得是,我兄弟不忠不孝,离仁背德,我虽诛杀了他们,但仍感念自幼的手足之情。既然父王如此训示,儿臣就遵照父王教导,将玥妍两姊弟带回秦王府抚养,待玥妍及笄,再为其择一门好亲家……”世民说着目光转向正用眼睛四处搜寻着到处窜爬的蛐蛐儿的阿裕,但他的目光却逐渐冷峻了起来。
“嗯,这样的话,寡人也就安心了。”李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玥妍身上,所以他放下辇上的垂帘,内侍们则准备将辇抬起,踏上归途。
“爷爷,爷爷,求爷爷为玥妍作主。”看到了二叔的脸色,再看看已经肆无忌惮地玩着蝴蚋儿的弟弟,玥妍扑向前去,拉住了内侍们所抬着的横杆。
“噢,玥妍,寡人已将妳们姊弟托付给妳二叔,妳还有什么事?”面对这个水灵灵、最令他不舍责骂的宝贝孙女儿,李渊再次招手要辇夫们停住。
“爷爷,玥妍的父母骤逝,理应为他们服丧,这才是为人子女应尽之道。”感受到背后两道如炬似针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虽然难忍心头恐惧,玥妍还是挺直了背脊,试图以较流畅的言词解释着自己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