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服丧是应尽的孝道。”
“但玥妍若寄居二叔府邸中,因居丧之人诸多不便,玥妍不愿叨扰二叔父,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
“所以玥妍想寄寓于城西的佛寺,暮鼓晨钟为父母祈福,且可免去惊扰秦王府安宁。”
以最快的速度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玥妍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地等着祖父的裁示。若得祖父应允而寄身佛寺,则一来可以在佛寺的护佑下逃过二叔父的追杀,因为即使是饶勇善战如猛虎出押的李世民,还是无法抿灭对鬼神的忌惮。再者,佛寺内藏供有李民先祖的牌位,向来是宗庙重地,即使是贵如天子,亦不能随意进出,需遵守礼制而行。
况且,依是前的情况看来,父亲跟三叔死后,必然被排除在入宗庙族谱之外,若依她的办法而行,则起码可以确保父亲跟三叔的牌位仍在宗庙之内,免得成了无主祭祀的孤魂。
“好吧!难得妳一份孝心可感,寡人明日一早即命人将佛寺整理好,让妳住进佛寺。只是,玥妍,这丧期可长可短,妳要服丧多久?”
“爷爷,父母丧终生恸。玥妍想多做些法事……至少也要居丧至禫祭。”
“禫祭可就是二十七个月了,玥妍,寡人可是舍不得妳啊!”
“爷爷,玥妍到佛寺后必勤于礼佛,求佛菩萨保佑,让爷爷长命百岁,永享富贵。”
“好,好,唉!那妳就去吧,在搬迁进佛寺前,暂且住在宫里,好好地陪伴寡人。”
在送走了祖父之后,玥妍才一回头,就被二叔李世民那恶狠狠的目光,瞪得几乎要尖叫了起来,但她强自忍着心中的惧意,将阿裕拉到自己身后,大着胆子地瞪回去。
“爷爷圣旨已下,二叔父还有什么交代?”
缓缓地点着头,李世民眼中带着异样的光彩。“玥妍,妳果然不同凡响,小小年纪竟想得出如此周全的计谋,父王悦妳身为女儿身,我却要惋惜妳非男儿,否则前程无可限量。”
“二叔父过奖了,朝中天下有二叔父擅场,又岂有我后生小辈造次的份,况且玥妍身为女儿身,更是没有干预朝政的道理。玥妍只想寄住佛寺,为爹娘祈福而已。”
默默地盯着玥妍姊弟瞧了一会儿后,世民即带着他那一班鹰犬侍卫们离去,直到此刻,玥妍才发觉自己早已冷汗湿透全身了。
世民并没有放松对玥妍姊弟的监视。第二天,在迁入佛寺的同时,玥妍即发现在佛寺的周围驻扎了不少世民所谓戍卫玥妍公主安危的军队,她为此更加忧心忡忡。
丙然,在祖父李渊因为宿疾卧病之后,代掌朝政的世民,立即以希望将阿裕培育成股肱之材的借口,将阿裕自佛寺中强行带走,送进他的党羽右尚书张泉府中看管。
及至世民即帝位后,封赏了张泉之女为张贵妃,将张泉拔擢为丞相。张丞相之子张虎,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跟他日夜混伴的情况下,年幼无知的阿裕也沾染了一身的浮夸气息。
每每见到靡奢失控的阿裕,玥妍便要揪着他到爹娘灵位前,涕泪四纵地痛陈他的不是,起初阿裕还算受教,但随着睽离日久,阿裕对她的教诲已经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不耐烦,而后,更是找了一大堆理由,推诿着不肯到佛寺来见玥妍了。
包令玥妍胆战心惊的是,父母丧满一年的小祥,和满两年的大祥之祭,从未曾现身的二叔,也就是当今圣上太宗李世民,居然在前些日子诵经礼佛以除禫服的禫祭时出现,带来个令她寝食难安的消息。
那就是待玥妍除去禫服之后,即刻举行大婚。太宗要将她许配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仗势鱼肉百姓、强夺民女的小舅子张虎。
而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近几日宫中天天派遣公公官人到佛寺来,为玥妍裁制嫁衣,添置妆奁。
想到此后自己和弟弟的前途堪虑,玥妍不知不觉地又伸手到怀里,拿出那个经她日日佩戴,已是遍体通绿的碧玺,怔怔地淌着泪了。
***
将手里的骰子往桌面上一掷,史道洛朝左右使使眼色,那些状似贩夫走卒的青壮男子,不约而同地各自吆喝着同桌的其余赌客,瞬时间即将面前的赌资又提高了几成,轻易地席卷了同桌赌客的银两。
穿越那道用油墨布所隔开的走道,在两侧担任护卫的精壮男丁们恭敬的目光中,史道洛走上那个铺着虎皮的大太师椅,目光精冷地盯着那位气喘吁吁,刚自外头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男子。
“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以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颚,望着虎口的那道月芽状的瘢痕,史道洛面无表情地问道。
“主子,阿萨轲已经同意跟主子连盟,当初阿萨轲的母亲孟奴怀他而在大漠中迷途时,是主子的父亲所教,所以他为了报恩,愿意与我为盟友。”
“嗯,这阿萨轲还颇有义气。”沉吟了一会儿,看到仍直挺挺地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道洛心中一动。“桑奇,还有什么事?”
突然双膝一软,桑奇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主子,那阿萨轲他有个条件,奴才一时大胆便应允了他……”
“哦?桑奇,你我情同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快些起来说话。”不以为意地想要去搀扶桑奇,这时几个和桑奇一道奉他的命令去寻求盟友的卫士,突然也都齐齐地跪立在桑奇身后,这使得道洛直觉地知道事有蹊跷。
“你们这是……”
“主子,阿萨轲那厮不知自何得到消息,知道主子的碧玺已失,他说要结盟可以,但要主子有碧玺才行,因为唯有碧玺者,才是我突厥钦应天命的可汗。”
想起那块虽小,却关系自己复仇大计的碧玺,道洛随之面色一黯,坐在椅上久久不发一语。
“因为阿萨轲握有北地重要关卡兵权,部族牛羊又丰盈,如我们不与之结盟,致使他与现今朝中其它势力结合,必将为害主子的复仇大事。所以……奴才斗胆地向阿萨轲谎称,主子已重获碧玺,今后起事是顺天命而行。”
闻言自座位上弹了起来,道格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桑奇面前。“我的好兄弟,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事?以前朝中传闻我的碧玺已失,我们尚可以相应不理来搪塞他人的诘问,如今你公然地承认我曾失去碧玺,难保不引起朝中其它各派势力的围剿。况且,如今我到哪里去找回碧玺?”
“主子,你是突利可汗之子,理所当然即应是我突厥新立可汗,如今只因天理不彰,令那班叛逆乱臣窃占帝位,等主子凯歌回朝,有谁敢不服?再者,曾见过那块碧玺的老者已凋谢得差不多了。奴才已经派人去物色质地相近的玉材,延请最好的玉匠,重新为主子打造碧玺。”
彬在桑奇身后的其余人也不约而同地附和着他的话,但道洛摇了摇头。
“你们这方法虽好,但有两个破绽。其一,倘使有人拿出真正的碧玺时,我该如何自处?再者,朝中尚有我突厥部众中最尊敬的秦泰国师,为人刚正不阿,若他说此碧玺是假,那我还拿什么面目去治理族人?”提出这两个疑问后,看到部属们那面面相觑的模样儿,道洛长长地叹口气,踱出了那间密室,走进伪装成酒楼的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