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裕松语塞地看了众人一眼,转眼就要离去,但于爸爸拦住了他。
“裕松,于伯父有些话想说,你不妨听听看。梅生对裕梅的心意,我们是全看在眼里,当初我们也是不太赞成。一来他们年龄差距大了一点;再者,裕梅的身体状况,想必你比我们明白。但是,既然他们彼此都肯给对方机会了,我们这些旁人又何苦阻拦他们呢?只能说是他们的缘分到了。”于爸爸委婉地劝说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裕松。
“伯父,这也就是我所担心的,裕梅她现在年纪还轻又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她特别地依赖别人。梅生跟我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这件事无论是伤到我妹妹或梅生,我都不会好过的。如果有一天裕梅她想离开梅生了,你说,我到底该帮谁?”裕松叹口气缓缓地说。
“你当然该帮裕梅,你永远是她的大哥,至于我,能让裕梅快乐就好,裕梅的幸福重于一切。”梅生开朗地说着道:“只要她好我就好,老兄弟。”
裕松哑口无言地看了梅生一会儿,然后他慎重地点点头。
※※※
疼痛持续地传过来,裕梅费尽力气才睁开眼睛,首先殃入眼底的是天花板上的手术灯。她眨眨眼的辨识周遭的环境,手术室浓重的消毒药水迎面袭来,浑身像浸泡在寒冷的冰水中,她的牙齿打颤地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身旁可以听到有许多人在互相交谈,伴随着模糊不清的白色及绿色身影忙碌地进进出出。不时有人用手将她的被子拉高一些,有只冰冷的手每隔相当的时间,就会放在她额头上,还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好……冷,我好冷……”裕梅竭力地想分辨出眼前的人影,但不住打颤的牙齿逼使得她只能喃喃地挤出几个字而已。
那只冰冷的手拍拍她的脸颊,有张秀气的脸蛋凑到她视线所及的高度,“裘小姐,你醒过来啦,这次的手术很成功喔,连医生自己都满意得不得了呢!”
“好冷,我全身都好冷。”裕梅眨眨眼,向亲切可人的护士诉苦。
“这是一定会的,你现在还在观察室,因为麻药正在消退,所以你的体温较低,待会儿送你到病房之后,就不会这幺冷了。”护士量量裕梅的脉搏之后笑道。
“还要多久?”裕梅闭起眼睛,体内有如一个冰库似的,连手背上打进血管的点滴都像是冰水。
“快了,再忍耐一下。”护士说完又匆匆忙忙地跑到手术室门口接过另一床的病人,那个人从一出手术室就开始申吟,一声接一声的,令裕梅倍加难受。
忍耐,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等一下就见得到于大哥了,只要再一下,再一下……她想着想着又陷入昏睡中。
※※※
裕梅原本兴高采烈地转过头去,但在看到门口的人之后,掩不住的失望浓浓地铺陈在她仍然苍白的脸上。
“裕梅,好点了没有?于妈今天帮你炖了鲈鱼羹呢,来,趁热多吃一点,我听人家说鲈鱼对开刀后的伤口愈合最有效了。”于妈妈一走进来立即笑吟吟地将提罐中的羹舀放在精致的瓷碗内,端给裕梅。
“谢谢于妈妈。”裕梅端着那碗犹冒着热气的羹,几番欲言又止的望向于妈妈,但于妈妈却像是故意躲避她眼光似的,径自勾着毛衣。
快一个月了,自从出手术室快一个月了。连胸口上的那个疤都已愈结成一道突起的小肉痕了,为什幺他还不出现呢?在病房里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哥哥、是兰生、菊生、是于爸爸、于妈妈、竹影和亚力,偏偏就少了她最想见到的他——于大哥。
他生意忙所以先走了,这她可以理解;他出国去签个重要的合约,这她也可以谅解。但是,快一个月了,三十天;七百二十小时;四万三千两百分钟;两百五十九万两千秒,她分分秒秒都在盼着他的出现,他为什幺还不来看我呢?是不是他……
叹了口气裕梅轻轻地放下碗。“于妈妈,于大哥还没有回来吗?”
于妈妈猛一抬头看着她急切的目光,又很快地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棒针和毛线。“嗯,还没有回来。”
“他是去哪里谈生意呢?已经去了快一个月……”
“我也不清楚。来,裕梅啊,多吃一点。”于妈妈急急忙忙地把碗重新又塞进裕梅手中。
“于妈妈,难道他都没有打电话回来过?”裕梅咬咬下唇,期期艾艾地问道。
“有。”于妈妈有些不自然地左顾右盼,眼神却一直闪躲着裕梅。
“那……他,他有没有问起过我?”裕梅说完忍不住双颊绯红地低下头。
“呃,有啊,我们告诉他,你的手术很成功。而且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于妈缠着毛线的动作突然加快,吞吞吐吐地回答她。
“他有没有说他什幺时候回来?”玩弄着手指上那枚梅花状的钻戒,裕梅心里喜孜孜地想象他的归期。因为他在手术前给过她承诺的,只要她的手术成功,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快些喝了这些羹吧,免得等会儿冷了会有腥味的。”于妈妈说着将提罐中的羹又舀了些进她碗里,并且偷偷地用手指揩揩眼尾。
“嗯,于妈妈,谢谢你这些日子这幺辛苦的照顾我。”裕梅冲动地拉住于妈妈的手,感性地朝她道谢。“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她大概也会跟你一样的吧!”
“没……没什幺,你……快些把身体调养好,于妈妈就很高与了。”于婚妈说着泪水又潸然而下。
裕梅拉出面纸轻轻地为于妈妈拭着泪珠,“于妈妈你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一定会赶紧恢复健康的,等于大哥回国的那一天,我要去机场接他呢!”她将梅花戒贴在脸颊,像梦呓般缓缓地说着。
于妈妈却一个岔气地哭了出来,她朝裕梅挥挥手,拎着手绢儿冲了出去,只有那个被绊倒的毛线犹在地下随处地翻滚着,裕梅心中一动地望着她匆忙之际关上的门沉思。
有点不对劲儿,虽说于妈妈是很感情充沛,容易情绪激动的人,但是她每天来照顾我时,却显得很压抑,常常话说到一半就哭着冲了出去,今天如此,昨天如此,前天也……慢着,是不是有什幺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手术失败了吗?不,每个人都告诉她很成功,连媒体都特别来探访这在台湾尚属石破天惊第一遭的首次手术……那她为什幺?
将所有的人这些日子来的态度仔细地回想一番,她陡然地坐正身子。难道……难道……每次在我问起于大哥时,每个人都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然后打哈哈地将话题岔了开去。
这个认知令她的脑袋中似乎有个铃声不停地响,又像是有道闷雷捶下,使她晃了晃,手中的鲈鱼羹洒了出来。
她茫茫然地摇着头,不行,她要镇静下来,或许,或许事情并不如我所想的,她应该静下心来,这样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料想的,那她该怎幺办?
她盯着手指上的那朵梅,浑身感到如在深渊中急速下坠着般无助,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出真相,竭尽所能的找出真相。
※※※
“裕梅,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哥带你到国外走走。你的护照摆在哪儿?哥拿去办签证,你是要去欧洲、还是澳洲?美国狄斯耐、或是到日本的荷兰村跟豪斯登堡?或者干脆跟哥到香港去,哥去看骨董时,你可以去逛逛街买东西……”裕松滔滔不绝地说着,手也没停的在裕梅面前翻着旅行社印制的精美D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