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裕松語塞地看了眾人一眼,轉眼就要離去,但于爸爸攔住了他。
「裕松,于伯父有些話想說,你不妨听听看。梅生對裕梅的心意,我們是全看在眼里,當初我們也是不太贊成。一來他們年齡差距大了一點;再者,裕梅的身體狀況,想必你比我們明白。但是,既然他們彼此都肯給對方機會了,我們這些旁人又何苦阻攔他們呢?只能說是他們的緣分到了。」于爸爸委婉地勸說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裕松。
「伯父,這也就是我所擔心的,裕梅她現在年紀還輕又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她特別地依賴別人。梅生跟我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這件事無論是傷到我妹妹或梅生,我都不會好過的。如果有一天裕梅她想離開梅生了,你說,我到底該幫誰?」裕松嘆口氣緩緩地說。
「你當然該幫裕梅,你永遠是她的大哥,至于我,能讓裕梅快樂就好,裕梅的幸福重于一切。」梅生開朗地說著道︰「只要她好我就好,老兄弟。」
裕松啞口無言地看了梅生一會兒,然後他慎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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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持續地傳過來,裕梅費盡力氣才睜開眼楮,首先殃入眼底的是天花板上的手術燈。她眨眨眼的辨識周遭的環境,手術室濃重的消毒藥水迎面襲來,渾身像浸泡在寒冷的冰水中,她的牙齒打顫地發出格格格的聲音。
身旁可以听到有許多人在互相交談,伴隨著模糊不清的白色及綠色身影忙碌地進進出出。不時有人用手將她的被子拉高一些,有只冰冷的手每隔相當的時間,就會放在她額頭上,還有翻動紙張的聲音。
「好……冷,我好冷……」裕梅竭力地想分辨出眼前的人影,但不住打顫的牙齒逼使得她只能喃喃地擠出幾個字而已。
那只冰冷的手拍拍她的臉頰,有張秀氣的臉蛋湊到她視線所及的高度,「裘小姐,你醒過來啦,這次的手術很成功喔,連醫生自己都滿意得不得了呢!」
「好冷,我全身都好冷。」裕梅眨眨眼,向親切可人的護士訴苦。
「這是一定會的,你現在還在觀察室,因為麻藥正在消退,所以你的體溫較低,待會兒送你到病房之後,就不會這ど冷了。」護士量量裕梅的脈搏之後笑道。
「還要多久?」裕梅閉起眼楮,體內有如一個冰庫似的,連手背上打進血管的點滴都像是冰水。
「快了,再忍耐一下。」護士說完又匆匆忙忙地跑到手術室門口接過另一床的病人,那個人從一出手術室就開始申吟,一聲接一聲的,令裕梅倍加難受。
忍耐,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等一下就見得到于大哥了,只要再一下,再一下……她想著想著又陷入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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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梅原本興高采烈地轉過頭去,但在看到門口的人之後,掩不住的失望濃濃地鋪陳在她仍然蒼白的臉上。
「裕梅,好點了沒有?于媽今天幫你炖了鱸魚羹呢,來,趁熱多吃一點,我听人家說鱸魚對開刀後的傷口愈合最有效了。」于媽媽一走進來立即笑吟吟地將提罐中的羹舀放在精致的瓷碗內,端給裕梅。
「謝謝于媽媽。」裕梅端著那碗猶冒著熱氣的羹,幾番欲言又止的望向于媽媽,但于媽媽卻像是故意躲避她眼光似的,徑自勾著毛衣。
快一個月了,自從出手術室快一個月了。連胸口上的那個疤都已愈結成一道突起的小肉痕了,為什ど他還不出現呢?在病房里當她第一次睜開眼楮時,看到的是哥哥、是蘭生、菊生、是于爸爸、于媽媽、竹影和亞力,偏偏就少了她最想見到的他——于大哥。
他生意忙所以先走了,這她可以理解;他出國去簽個重要的合約,這她也可以諒解。但是,快一個月了,三十天;七百二十小時;四萬三千兩百分鐘;兩百五十九萬兩千秒,她分分秒秒都在盼著他的出現,他為什ど還不來看我呢?是不是他……
嘆了口氣裕梅輕輕地放下碗。「于媽媽,于大哥還沒有回來嗎?」
于媽媽猛一抬頭看著她急切的目光,又很快地低下頭盯著手中的棒針和毛線。「嗯,還沒有回來。」
「他是去哪里談生意呢?已經去了快一個月……」
「我也不清楚。來,裕梅啊,多吃一點。」于媽媽急急忙忙地把碗重新又塞進裕梅手中。
「于媽媽,難道他都沒有打電話回來過?」裕梅咬咬下唇,期期艾艾地問道。
「有。」于媽媽有些不自然地左顧右盼,眼神卻一直閃躲著裕梅。
「那……他,他有沒有問起過我?」裕梅說完忍不住雙頰緋紅地低下頭。
「呃,有啊,我們告訴他,你的手術很成功。而且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于媽纏著毛線的動作突然加快,吞吞吐吐地回答她。
「他有沒有說他什ど時候回來?」玩弄著手指上那枚梅花狀的鑽戒,裕梅心里喜孜孜地想象他的歸期。因為他在手術前給過她承諾的,只要她的手術成功,他……
「這我就不清楚了。快些喝了這些羹吧,免得等會兒冷了會有腥味的。」于媽媽說著將提罐中的羹又舀了些進她碗里,並且偷偷地用手指揩揩眼尾。
「嗯,于媽媽,謝謝你這些日子這ど辛苦的照顧我。」裕梅沖動地拉住于媽媽的手,感性地朝她道謝。「如果我媽媽還在的話,她大概也會跟你一樣的吧!」
「沒……沒什ど,你……快些把身體調養好,于媽媽就很高與了。」于婚媽說著淚水又潸然而下。
裕梅拉出面紙輕輕地為于媽媽拭著淚珠,「于媽媽你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一定會趕緊恢復健康的,等于大哥回國的那一天,我要去機場接他呢!」她將梅花戒貼在臉頰,像夢囈般緩緩地說著。
于媽媽卻一個岔氣地哭了出來,她朝裕梅揮揮手,拎著手絹兒沖了出去,只有那個被絆倒的毛線猶在地下隨處地翻滾著,裕梅心中一動地望著她匆忙之際關上的門沉思。
有點不對勁兒,雖說于媽媽是很感情充沛,容易情緒激動的人,但是她每天來照顧我時,卻顯得很壓抑,常常話說到一半就哭著沖了出去,今天如此,昨天如此,前天也……慢著,是不是有什ど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手術失敗了嗎?不,每個人都告訴她很成功,連媒體都特別來探訪這在台灣尚屬石破天驚第一遭的首次手術……那她為什ど?
將所有的人這些日子來的態度仔細地回想一番,她陡然地坐正身子。難道……難道……每次在我問起于大哥時,每個人都先不約而同地停住了嘴,然後打哈哈地將話題岔了開去。
這個認知令她的腦袋中似乎有個鈴聲不停地響,又像是有道悶雷捶下,使她晃了晃,手中的鱸魚羹灑了出來。
她茫茫然地搖著頭,不行,她要鎮靜下來,或許,或許事情並不如我所想的,她應該靜下心來,這樣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如果事實真如她所料想的,那她該怎ど辦?
她盯著手指上的那朵梅,渾身感到如在深淵中急速下墜著般無助,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出真相,竭盡所能的找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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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梅,等你身體完全康復之後,哥帶你到國外走走。你的護照擺在哪兒?哥拿去辦簽證,你是要去歐洲、還是澳洲?美國狄斯耐、或是到日本的荷蘭村跟豪斯登堡?或者干脆跟哥到香港去,哥去看骨董時,你可以去逛逛街買東西……」裕松滔滔不絕地說著,手也沒停的在裕梅面前翻著旅行社印制的精美D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