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视若无睹的越过所有人,径自往楼上走去,全屋子里没有人吭一声,也没有人拦阻她。直到钟灵不知怎地,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大家才回过神来,室内一阵混乱……
常欢以最快的速度越过众人,冲到钟灵身旁,他大叫着:
“灵灵!灵灵……”
钟灵挣扎着,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那要命的、椎心的痛楚,令她觉得五脏六腑痛得都移了位,意识似乎渐渐在涣散,再也没什么思想了。
无边的黑暗,像张大网朝她罩下,她终于晕了过去。
终曲
钟灵昏昏沉沉的躺着。
她的神智在虚空中浮荡着。
她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只是那声音好遥远、好模糊。她挣扎又挣扎,努力地要集中飘散的思想,努力要清醒过来,但她只觉得浑身痛楚……不要!不要这样逼我……好痛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不要!她挣扎着,拼命的挣扎。然后,她忍不住哭泣起来,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一个叫她又爱又恨的名字冲口而出:
“常欢——”
这么一喊,她醒了过来,她真的醒了。
然后,她发现常欢的脸就在眼前,那么担忧、憔悴、苍白、怜惜且焦灼的一张脸!
他直视着她——那一双目不转睛的眸子里,燃烧着悔恨、痛楚交集的火焰。她痛苦的申吟了下,又闭上眼睛,想试着理出个头绪来——为什么周遭的空气充满了药水味呢?为什么她会躺在这儿?她努力搜索着回忆,然后,那惨痛的一幕全回来了,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噢!”眼睛都瞪大了。
“灵灵!”常欢热切的喊了声,他又惊喜、又悲痛、又充满着内疚,他用手紧握着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语无伦次的说:
“你醒了,灵灵!你原谅我!我绝没有一点点要伤害你的意思!灵灵!你相信我!我铁定是发疯了,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动手打你呢?求你原谅我,我发誓永远不再和你发脾气,我要好好照顾你,你跟我说句话吧!你要骂我打我都可以,只要你和我说句话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扭动了子,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常欢迅速的按住。
“别动,灵灵,医生正给你吊点滴。”
她蹙着眉,不耐的看了看常欢,侧头瞄了眼——她发现了床边果真有个吊架,吊着个玻璃瓶,注射液正从一条管子流向她的手腕。
“这里是医院?”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灵灵。”他比平常更加的温柔。“医生说你很虚弱,失血过多,所以你得在医院待上两、三天。”他轻轻抚模着她冰冷的脸颊,好温柔,充满了无限爱怜。
她闭上眼,深深吸着气,只觉得好累好倦……
“好吧!你又累又倦,我知道,我让你休息,什么也不强迫你,再睡一觉好了,我会在这陪你。”常欢体贴的说。
她呆怔一下,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体贴令她思潮起伏。
钟灵又睁开眼,望着常欢好半天,突然间开了口,丢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炸弹,她的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
“我想离婚。”
常欢的脸色倏然惨白。他又错愕、又不信,脸上泛起了一丝迷惑,他惊慌且抗拒的说:
“你在开玩笑?”
看他这模样,她反而更镇定下来。
“我绝对是认真的,我要离婚。”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他心惊胆颤的松开了她的手,陷入一阵混乱与恐慌中。
“我承认我错了,我也向你道歉了——”他有些不能控制叫了起来。
钟灵不等他说完,就烦躁的打断了他:
“我不怪你,你只不过是尽了做儿子的本份。我想清楚了,你们家要的,我给不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如此。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婚。”
他颤抖着声音说:“你怎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你妈要的只是个生产工具,偏偏我什么也生不出来,我们还怎能和平共处呢?”
“你——”
“我累了!”
她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变得如此的冰冷无情?这不是原来的她啊!真正的她,是天真浪漫且又温柔深情可人的……
他惶急地扑向前吻着她的唇,仿佛想借由那股温热证实她的爱。然而,她的唇冷冰冰的,木然而无反应。他不肯放弃的说:
“我爱你……灵灵……我……”
钟灵侧过了头,软弱无力却坚决的说:
“让我休息吧!我真的好累!”
常欢懂了!她是真的又病又累,才会说出那些气话。他真是笨!怎么在这时候还跟她计较这么多呢?他应该温温柔柔、体体贴贴的照顾她,让她赶紧好起来才对!是了,让她休息吧!一切都等她康复再说,若是她执意搬出去住不可,他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的,毕竟,他是真的爱她,他绝不能失去她。
常欢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替她把被子拉妥,果真依了她,静坐于一旁,不再扰她了。
唉!他叹了口气,他知道经历这件事后,他们之间势必有些不快,他必得花相当的心力去修补裂痕……
钟灵不见了。
常欢握着已经收了线的电话,眉头锁得死紧。
这些天来,他守着病床上的钟灵,心绪一刻也无法安宁。虽然钟灵并未再度提起她要离婚的事,但她一反常态,整日保持缄默。所以,他推掉了所有的事,甚至连电台的工作,他也破例的请了别的同事帮他代班,因为除了守着她,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做任何事。
今天是钟灵出院的日子。他希望出院后,心平气和地和她好好沟通,所有的误会能冰释。
他已经和家里摊牌了——他要和钟灵搬出去住。
冷静思考了一下,他颇能体会经历这番惊天动地的争吵,钟灵确实再无法若无其事的和母亲相处。因此,他再顾不得许多,冒着背负不孝子罪名的风险,他恳求父母亲能体谅,让他们搬出去住,没想到他们两老居然一口答应了。
可是,钟灵却不见了。
就在他才离开医院,准备回家拿东西到医院办理出院手续,一进家门,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
钟灵不见了。
常欢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他想咆哮,想骂人,想揍人……然而,他只是握着话筒,傻在当场,什么也没做。耳中不断回荡的只有一句话——
钟灵不见了。
好一刻,他便是一动也不动的保持着同一姿势。
然后,他手中的话筒被人拿走了。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发现母亲站在那儿,她用种关怀却又有些狐疑的眼光探视他。
“怎么了?不是要接小灵出院吗?”
一句话点醒了常欢。
小灵?出院?
“我……她……”常欢整颗心都乱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跟着惨白了。
“发生什么事?”见他欲言又止,她也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急急的问:“你怎么不回答妈的话?”
常欢悚然而惊,像自迷梦中被惊醒的孩子,他望着母亲,霍然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眼睛里满是红丝,他喃喃的嚷着:
“她不见了!妈!她不见了!她是故意的,她说要离婚!
我早该知道的,她是存心不见我的。”
常母愣住了,竟说不出一句抚慰儿子的话来。
常欢的眼睛发直,神情茫然且麻木,也摇摇晃晃的转身往屋外走。常母恐慌了,伸手死命的扯住他的手臂,哭天喊地了起来:
“是妈不好,是我逼走了她,阿欢,你怪妈吧!都是妈鬼迷心窍,想抱孙子想疯了,小灵她是个孝顺的好媳妇呀!你说她孤伶伶地能上哪儿去呢?是我闯的祸,妈去把她找回来,妈当面去求她原谅。那丫头心地善良,不会跟妈计较的,我去找她回来!”她放开了常欢,越过他往屋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