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她的目光先是一片茫然,但立刻回复正常。她冲到窗口去,出神的凝望天空。‘是的!没错!’举起一只手指,她要文尼克别出声,自己开始在花地毯上打转。她的手压住两颊,一付既担忧而又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在文尼克面前停下来,看着他,灰褐色的眼里充满困扰。‘人们不是称这种月亮为走私者的月亮吗?天气那么清朗,我知道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毫无疑问的,秦爱华会跟他们在一起。’
‘你是说秦爱华?’
兰丝吃惊的看着他。‘你好像知道──蓝爵士对你提过什么有关秦爱华的事吗?’
‘没有,小姐。他只说...’文尼克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如果那家伙想接近你,就要我阻止他。真他妈的这家伙──对不起,小姐。’
‘我必须立刻跟雷礼仕谈!他住在楼下。’她一面说,一面走向门口。‘不对!他不在家,他今天去蓝爵士家了。我必须立刻到那儿去。’她的心脏由于兴奋而跳得好剧烈,她冲进卧室去,从壁橱里拉出一件七分长,镶有粉红缎带的酒色大衣,又匆匆忙忙的从手提袋里抓出六个便士。当她回到走道上,她发现自己差点撞上文尼克。
‘小姐,你不会想到蓝爵士家去的。’他关切的说道:‘那是一个单身汉的住所,不适合年轻小姐去的。尤其是今天晚上。那儿挤满了爵士的朋友,他们每个人都会带男伴去纵酒狂欢!’
只要有需要,即便是赤脚走过针般的草地去抓秦爱华,兰丝也愿意。在经过断头台的可怕经历后,几乎醉酒的年轻贵族,更吓不倒兰丝了。文尼克看着她眼里坚定的神采,不安的移动脚步。他竭尽所能的去说服她,依旧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他想自己最好带她过去,免得她自己跑去。至于蓝爵士到时候会怎么说,则是另一回事,留待以后再担心吧!
□
大约在十五年前,蓝爵士的父亲──那位以叛逆性著称聪明贵族,把他在塞维尔地区的祖产卖给一位富有的造纸商,请了一位白士维先生替他在伦敦的上流住宅区──贝尔格瑞福广伤,兴建了一栋漂亮的希腊罗马式大厦。落成后,他虽然认为白士维的古典风格太过华丽,玄关门口部份有些夸张,但他对室内优雅的设计、规划倒是非常满意,因为其中有许多现代化的设备,都是家人一再坚持要使用的?
他的法国厨子在看到完全嵌入墙壁的厨房设备后,简直欣喜欲狂,女佣们都好喜欢那现代化的铅水管装置,即便是那高傲的佣人领袖──桂布南,也不得不让出地下室,做为他主人储藏美酒的最佳场所。
其实,桂布南是个相当有度量的人,早在十五年前,他就在这栋大厦里服务了。他从来就不欣赏文尼克,因此当他和艾兰丝在这个无月的夜里,抵达这个房门口时,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看这个仆从,对于兰丝,则完全视若无睹。
‘蓝爵士不在家。’桂布南宣布道,但窗户裹透出的晕黄打光,和响亮的笑闹声,充份显示出桂布南在撒谎。由此可见分蓝爵士是在家,但仅限于对有名的女性而言。
‘实际上,’兰丝强作镇定的说道:‘我根本就不想见蓝爵士。可否请你将雷礼仕先生请出来?’
别布南倾斜他的鼻梁,直到它几乎和地面成直角;他一向是很有威严的,因此不轻易在他的眼里流露出胜利的光芒,只听他说道:‘雷礼仕先生不在里面。’
这一次,他说的可是真话了,桂布南暗自得意,他的回答终于使这位不请自来的小姐呆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文尼克这个厚颜的平民,居然立刻提出抗议,骂桂布南说他是块干瘪的蛇饵,今天如果不让这位小姐进去,明天他被蓝爵士修理的话,可别怪文尼克翻脸无情。
别布南对他的威胁,毫不在乎的轻哼一声,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个家族里牢固的地位。蓝爵士在离这儿东向几条街的地方,设有一间单身套房,那儿是他专门招待女性访客的地方。在这栋大厦里,桂布南很高兴自己向来不必应付这一类不定期的访客;他的主人如果兴致好了,偶尔亦会安排接待一个他的仰慕者,但地点绝不会在他的家里。蓝爵士或许以好脾气著称,但私下他却是很有原则的,绝不容许不请自来的拜访。不错,文尼克平常是很得他年轻主人的欢心与信赖,但桂布南相信这一次,这小子可越出他的职权范围了。
文尼克说不动桂布南,心想:要不是把兰丝放在门口,自己进去找蓝爵士;要不就是撂倒桂布南,直接带着兰丝进去。正在犹疑不决的时候,他看见爵士的表弟金尔诗从埃及屋里出来,站在走廊的尾端。金尔诗可说是蓝爵士最亲近的一个表兄弟,他常称之为‘爵士的密友’。文尼克高声唤他的名字,说:‘可否请你帮个忙?’
此刻,金尔诗走起路来已轻飘飘的,仿佛一吹就要倒了。听到这个声音,他打了好几个转,在走廊上搜索着。‘尼克?’他怀疑的问道,但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尼克!嘿!小蚌子!你在干什么?’
文尼克对蓝爵士这个聪明、潇洒的小表弟实在太了解了,因此他很清楚用什么方法可以立刻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带了一个小姐到这儿来,我本想带她去见蓝爵士的,但桂布南不让我进去。’
‘一个女人?真的?’金尔诗说着,果真兴趣浓厚的冲向他们。‘长得漂亮吗?’
‘容我冒昧的说,先生,简直是个美人。’
‘真的吗?你发誓!别布南,你这老古董,还不快让开!大卫正在这儿庆祝他又一出新戏的成功,你大可不必对尼克带来的女孩百般刁难。’他亲切的说道。当他认出来人竟是兰丝时,他停住脚步,脸上好不沮丧。‘老天──艾小姐!’
换了平常任何种状况,这种开场白都会使兰丝觉得很窘迫,但在这种紧急的状况下,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拜托,金先生!可否请你转告雷礼仕,说我有话要跟他谈?’
‘我已经告诉这位──’桂布南停了一下,庄严的思索着如何将兰丝分类──‘这位年轻人,雷先生不在里面。’
金尔诗摇摇头,想使自己清醒些,他不耐烦的皱着眉,看那总管一眼。‘好了。桂布南,你可以走了。’他等着桂布南不以为然的退下后,继续说道:‘兰丝,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在这儿干什么:大卫说你已在尼克的陪伴下,安全回家了。桂布南说的不错,礼仕不在这儿。’
‘我必须找到他。’她眼里流露出急切恳求的表情。
金尔诗平常是个很冷静的人,但在前一个小时里,为了庆祝他表兄的成功,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除了上床睡觉,举起脚让他的仆从替他月兑掉靴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事。过去几次在清醒的状况下和艾小姐见面,他已深深被她吸引;如今她站在这儿,美丽的大眼里闪烁着不安与焦虑,使他益发难以抗拒。他退后一步,双手烦恼的插入发中,率直的说道:
‘你找不到他,西风船长和奚福敦打赌,大卫不出今年,会再推出一出大戏。可是,后来奚福敦不知跑到那儿去了,有人说他今晚打算去赌牌,西风船长便决定去找他。礼仕看西风船长喝太多酒了,怕他会出事,因此就陪他一起去了。现在听我说,我没有资格告诉你该怎么做,但这里正在喝酒狂欢,大家都醉得很厉害,你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儿。还有尼克──你居然让她离开她安全的家,明天大卫不扭断你的脖子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