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向椅背,注视着女儿死白的脸。他想到莫格瑞,全身一颤。不,现在不要想这件事。那个骄傲的战士发现他的妻子活下来的时候,会怎么想或是怎么做?
“爸爸?”
“哎,乖孩子。”
“下雨的声音真好听。”
摩斯轻轻地吻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又出现光彩了,而她的脸不再灰白凹陷。
“你看起来很累。”凯茜说。看着她父亲的脸。
“你只要担心自己,凯茜,不要操心我这个老头儿。老天,孩子,我祈祷得膝盖僵硬。”他握住她纤细的手,感到无比的的快乐。她的手指,当然,没有戴戒指。他已经把格瑞的戒指收藏起来。
“我作一些梦,爸爸,”凯茜说。“我记得你的声音,当然,可是还有另一个声音。一个我不认得的声音,说得非常轻柔。”
“你听见的可能是某个女仆。”摩斯说。
“不,那是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只是梦。”摩斯说。她还太虚弱,不能告诉她事情真相。他无法相信她记得格瑞。
“哎,”凯茜说。“只是梦。”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凯茜每天除了和爱达、父亲说说话,进食,就是睡觉。一个星期之后,她已经有力气举起手来抓发痒的头。她的手指滑到头巾下面,触模到钉子一般扎手的短发。
摩斯走进来,看见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他冲到床边,看见躺在一旁的头巾,猜想到她流泪的原因。“咄,凯茜,”他说。“只是头发罢了。我不相信你这么虚荣。”
她的眼泪停止再流,她吸吸鼻子。
“一个月后你就会有柔软卷曲的短发,看起来像个可爱的男孩。”
她突然微笑。“也许你该邀请杰弗到布列登堡来。如果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有兴趣娶我。”
“你瞧,”摩斯不自在地说。“事情永远有光明的一面。至于杰弗,那个混蛋不敢到这里来。好了,凯茜,我为你带来亚奎田上的好甜酒。”
“我已经喝掉一桶酒了,爸爸!如果继续喝下去,我会有酒糟鼻!”
她啜着酒,享受它的香醇温暖。“爸爸,”她说。“我想洗澡。我不能继续这样脏兮兮地躺着。我想躺在花园里,感觉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摩斯的脸发亮。“你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乖孩子。”他皱皱鼻子。“你想洗澡是对的。这件事必须先办。”
这是个美丽的日子。太阳灿烂地照耀,海风温和地吹着,而满山遍野的野花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榜瑞在斜坡边缘停下马,凝视拍打着岩石的波浪,感到心满意足。从圣艾尼海岬,他能够看见向前延伸的海岸三十里长。连接崎岖的海岸峭壁的土地一样苍凉,强劲的西风吹得树干弯腰驼背。小渔村圣艾格尼拥抱着圣艾格尼海岬,古老的渔村也是一片荒芜。
榜瑞记得小时候沿着海岬下方的蜿蜒步道探寻海岸线的洞穴,康瓦耳独具一格荒凉的美总会震撼他的心灵。他坐在马鞍上转身。崎岖的岩石之外,连绵的山坡上牛羊成群,而山坡之间的小河谷,农夫正在忙着耕种。他的土地、他的家、他的人民。
渥沸顿城堡像块巍峨的巨石耸立,捍卫着康瓦耳的北海岸,在暴风雨侵袭的夜晚,面向海洋的两座高塔将点燃灯火,警告船只远离致命的海水。
他能够看见石匠正在修建面向海洋的城墙,被海风侵蚀了两百年的石墙。他从圣地带回来的珠宝足够他修建整座城堡,买牛羊和六匹马。两百年年来,城堡没有做过什么改变。从前格瑞觉得这些事无所谓,但是一个月前回到渥沸顿,他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城堡大厅看起来简陋而空洞。雕工粗糙的桌椅一点也不美观舒适。铺在地板上的灯心草没有布列登堡铺在板上那些草的香味,而且没有一块消去沉重脚步声的地毯。甚至在他宽敞的卧房里也没有一点舒适可言。他死亡已久的第一任妻子,玫芮,似乎不在意,而她的姐姐兰琪也不在意。他只是变得软弱,格瑞咕哝地自言自语,想拥有在东方习惯了的奢华。
鲁夫——他信任的侍卫长——在格瑞离开的这一年里,维持了渥佛顿城堡的纪律。可是仍有一些问题等待他回来解决。朗迪——他的管家——把帐目写得非常清楚,但是并没有将仆人们管理得更好。回到自己的城堡管理自己的土地的感觉非常好。生活在渥佛顿的人民是他的责任。这里的一切完全属于他。
他再次想到柯兰琪。一个月前当他回到康瓦耳,看见一个扭绞双手、泪眼模糊的女人。他没有认出她,直到她提醒他她是玫芮同父异母的姐姐。说话轻声细语、内向害羞的兰琪,现在成了寡妇,除了他没有亲戚可以收留她。在他回家前,她已经在渥佛顿城堡住了三个多月。朗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她留下来等格瑞回来。她并不老,大约二十八岁,但是她的嘴边和眼角有着哀伤的线条。她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由她住在诺曼第的表哥抚养。她在她里不受欢迎,她哀伤地说,尤其不受里德表哥年轻善妒的妻子欢迎。
榜瑞相信让她住在渥佛顿没有关系。她服侍他,亲自侍候他用餐,为他缝补衣服,但是,奇怪的是,仆人们似乎都不喜欢她。他猜想不出原因。在他看来,她似乎够谦逊的了。
榜瑞的思绪转向即将到渥佛顿城堡来的康瓦耳公爵。爱德华国王的叔父对格瑞来说一直像个父亲,事实上,他比格瑞的亲身父亲还像个父亲。虽然他们之间情谊深厚,格瑞衷心祈祷公爵此行不是来要求他做什么。在圣地和回教徒打了一年的仗,他已经受够了,只想好好地休息。
带着这些思绪,他掉转马头骑回渥佛顿城堡。
听见马蹄声,柯兰琪拉开她的小房间的窗帘,看着格瑞优雅地骑马进入城堡,她感到一阵兴奋,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手。他的她的丈夫是那么的相似,却又不同。她希望劳尔在地狱里腐烂。和劳尔一样,格瑞期望她像任何仆人一样毫无疑问地侍候他,但是和劳尔不一样的是,他是个英勇的男人,全渥佛顿的年轻女仆都愿意和他上床。还有,当然,格瑞从来没有打过她,不过,她讽刺地想,她还不是他的妻子。痛苦的经验告诉她,对男人来说,妻子就像属于他的任何财产。只要她守本分,能够取悦丈夫,她就会被对待得像他的狼犬或军马那么好。
兰琪咬着下唇,想知道自己还得扮演害羞内向的寡妇多久。她的第一任丈夫劳尔,让她痛苦地学会一个妻子不可以伶牙俐齿、不可以骄傲,更不可以顽固。在格瑞这件事上,她算是相当顽固,不过她想要他,而且决心拥有他。一个寡妇,一个可怜的亲戚,没有真正的地位,她的孩子没有真正的家或未来,也许,该给格瑞一点鼓励,甚至溜上他的床,如果她能够找到它有个晚上是空的!
她将嫁给格瑞,然后把她的孩子带来康瓦耳。她想念他们,尤其是她八岁大的的儿子,可是她决定到康瓦耳来全是为他。他将成为格瑞的继承人,因为兰琪不打算再生育。她仍然清楚地记得生女儿时的痛苦。至少她没有难产而死,像她妹妹玫芮一样。兰琪甩掉回忆,转身走离窗边。她要在大厅迎接格瑞,遣退所有的女仆,亲自为他倒些酒。她在发亮的子前打量自己最后一次。我必须取悦他,她想道,非取悦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