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眼看着凸凸被踢伤,愤怒万分,什么也顾不得看,只恨恨地盯着那个迅速逃离花园的人。
现在,她终于和凸凸一样,了解这个人躲在树丛里的真正目的就是指挥杀手等候王子一出现便暗杀他。
凸凸显得十分烦躁不安,表情狞恶地咆哮着,又向前朝着对面站着的那个人逼近几步,张牙舞爪的彷佛要用尖锐的利齿深插入对方的脚里,以报踢身之恨。在这一霎间,安姬兰发现那个人又要伸脚伤害凸凸,她顾不得会产生什么后果,便不加思考冲口大叫:
“就是他!就是他!躲在树丛里和带着来复枪的刺客交谈的人就是他!”
她尖锐的喊声散播在整个宽敞的大厅,高宽的四壁及天花板传来阵阵回响。王子转过头来,极端惊愕地望着她。
整个大厅人人惊讶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只见外交部长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枪口朝着王子。
“不错,就是我!”他说,“如果你们不想亲眼看见你们伟大的统治亲王死在我枪下,那么你们最好马上给我让出一条路来!”他用手枪瞄准王子的胸口,侧着身缓缓地穿过人群,渐渐向门边移动。
在场的个个官员彷佛已吓得四肢发软,瘫在原地不动。这时只见凸凸张开大牙,奋力往前一冲,尖锐的白齿瞬即深深地嵌入那只穿著黑长袜的脚。
外交部长痛苦得大叫,立刻低头怒视着他的敌人,破口大骂,正准备伸出腿狠狠踢走牠。
就在这惊险的一刻里,王子终于能趁机反击。
他一个箭步跨到外交部长身边,紧紧握住他持枪的手,朝空而射。
马上传来一连串枪击声,枪声落处立即又响起另一道枪声,只见寇斯达斯一个踉呛便仆倒在地。原来是邵德梭上尉利用他和王子拉扯时,一枪射杀了他。
接着,众人彷佛才从梦中苏醒,一阵哗然。安姬兰定定地站在地板上,突然觉得王子的手臂围绕着她,把她架出了大厅,进入另一个房间。
他关上门后,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方才惊险的一幕使她惊吓得几乎昏绝,此刻犹有几分战栗地躲在他安全的臂膀里。她抬起头来,乌溜溜的眼睛在他睑上搜索着,彷佛要证实他是否毛发未损地活着。
“事情郡过去了,宝贝。”他说,“谢谢妳终于让我明白潜在的敌人是谁了。”
“你……说过你……不……喜……喜欢他。”安姬兰嚅嚅低语着。“看,我的感觉一点都不错!他一定暗中勾结土耳其想霸占小岛,故意在岛上教唆各种示威、暴动及制造纷乱,骚扰社会,使我和内阁总理防不胜防。”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安姬兰梦呓似地申吟着。
“我活得好好的呀,亲爱的。”王子答道,“真不该把妳牵扯进这个恐怖事件里,让妳受这么大的惊吓。”
他阖上双眼,嘴唇在她脸上轻抚着,搜索着她的香唇,然后狂烈渴迫地亲吻着她,彷佛她才是历险的人儿,要尽力抚慰她,全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他揭掉她发上的草帽,甩到地板上,然后继续深深地吻着她,吸吮着她,整个脸庞几乎都要埋进她那如云的秀发里。她只觉得阵阵昏眩袭来,霎时天旋地转,一种令人销魂的魔力牵引着她跌入这无底的漩涡里,和着天、附着地永无止境地旋转,她认为自己不再复苏了。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微开了一条隙缝,有人--安姬兰猜想必定是邵德梭上尉--把凸凸塞进房间里。
牠不再狂吠,带着北京狗特有的尊严,傲然又好奇地昂视着这片新地方,骨溜溜的双眼大方地四处搜索张望。
安姬兰看牠那副傲模样,不禁噗嗤而笑:
“并不是我……救你,”她说,“是凸凸救的!是牠认出了外交部长……因为他在花园里踢了牠一脚!”“坏蛋才会踢人。”王子说,“我们不要提他了。”
他牵着安姬兰走向壁炉旁的沙发,四周满是花朵。
她移动脚步,方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颇为宽敞的房间,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宽大的长桌子,由种种摆设看来,她猜想这必然是会议室。
长桌尽头有一张非常华丽壮观的雕刻座椅,佩饰着塞法罗尼亚的国徽。她觉得这正是国王的御座。
这张王座使她猛忆起王子高贵的身份。就因君民地位悬殊,逼使他们不得不分开,拆散一段美好的姻缘。
一思及此,阵阵锥心之痛传遍全身。只见王子紧贴着她,脸颊逐渐凑近,凑近,两人瞬即跌坐在沙发里。“我爱妳!”他说,“我最最珍爱的小倍儿西凤,我爱妳、爱妳。没有人能比妳更勇敢了。我先去为妳端一点饮料。”
“我什么都……不想喝。”安姬兰反对地说。
王子没有理会,径自越过房间,走到一张摆满酒杯及水晶酒壶的小几前。
“我们两人都需要啜饮一杯。l他边倒酒边很坚持地说。
安姬兰知道,他不得不开口说点话以驱散室内沉闷的气氛。他们内心都有数,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得离开公使馆,与他两地分隔。
坐在这头的沙发里,她静静凝视着那头的他。那身为加冕礼而准备的笔挺耀眼的制服,把他衬托得更为英勇威武,令人眩目。她真想不顾一切地跑向前去,飞奔到他身旁,求他再紧紧抱着她,亲吻她。
“我得克制自己的欲求,尽量矜持些。”她只好强迫自己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以免又引发奇想。
抬头仰望壁幕,突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
这时,王子双手各拿一个酒杯走回来,她开口批评道:
“好奇怪,你们竟然悬挂诗人拜伦的画像!”
“为什么奇怪?”他问道,“我堂兄认为,除非塞法罗尼亚公使馆或任何希腊大使馆里悬挂一幅辅助我们希腊独立自由的这位外国英雄肖像,否则他总觉得美中不足。”
“你是指拜伦郡主?”安姬兰问道。
“当然是他!”王子爽快地答道,“我认为妳一定念过我国的独立历史,应该清楚他伟大的事迹。”
“我读过一些。”安姬兰答道,“但我个人对拜伦郡主除尊敬之外,另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她说着从王子手中接过酒杯,继续谈下去:
“因为你说过我像……希腊女孩,现在我要告诉你,事实上,我就是拜伦郡主的……曾孙女儿。”
她温柔地一笑,想着,既然公使馆里挂有拜伦郡主的肖像,那么自己把秘密说给王子听,他应可以安然接受,绝不致于像她原先所预料的那般震惊了。
然而,当她定睛望着他时,却见他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妳方才说些什么?”他问道,“我一点都听不懂。”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原打算告诉你,”安姬兰从容地答道,“我的血脉中流有希腊人的血液,又怕你惊吓而没有启口。家父也常常吩咐我不得对外人提起此事。”
“提起什么事?”
“提起我女乃女乃是拜伦郡主的女儿。”
王子惊异万分,郑重地在她身边坐下。
“妳从头说起吧。”他说,“妳怎么知道那些事?难道那一切全是真的?”
安姬兰焦虑地望着他。
“我……吓着……你了?”她问道,“我……没有……料想到……你会……受惊。”
“我没有吓住,亲爱的,”王子答道,“我只等着聆听一些令我无法相信,几乎怀疑是妳在梦中遇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