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妳已看到也救了我!所以我不会死--起码今天之内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的手指头不觉紧搯着他的手。
“不要……这么说,”她请求他道,“我……我受不了。”
“对于死亡,我并不感到恐惧,”王子答道,“相反的,方才在西敏寺里,我也无心观赏,只想着这辈子无妳陪伴,不如一死来得安适。”
虽然他说得十分平静,但那洋溢着柔情的字字句句,却使得安姬兰内心隐隐作痛,热泪盈满她美丽的眼眶。她急忙眨眨双眼,想驱散凝聚的泪水,内心不断地安慰自己,可不能再像昨夜一般悲泣,而要愉快地微笑着,毕竟他们打破了不再相见的约定,此刻又意外重聚,更应欢欣言笑。
王子举起她的手凑近嘴边。她觉得他的双唇不再像昨夜那般苦涩、激荡、热情而狂烈,相反地,他吻得那么轻柔温文,镇静异常。
“我一再告诉自己,不再和妳见面的决定是明智之举,免得我妄动,”他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不用担心前头的侍从会偷听到。“但是现在妳就近在我眼前,我却不会再妄动了。”“你要我不……看你出门及回馆时的情形,”安姬兰说,“但我按捺不住,必须看看。”
“幸亏妳看了。”
“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你呢?”她纳闷地问,“昨晚据我观察,你的人民非常爱戴你。”
“反动份子的任何行动很少有正当的理由,”王子很轻快地回答她,“他们的目的只是想破坏现状,拋弃传统。”
他微微一笑,再说:
“妳看,连我那神仙山国真也是危机四伏。”
“你必须……小心照顾自己。”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蛮不在乎地耸耸肩。
“求求你,”她道,“就算是为了……我。”“如果妳要求我,妳知道我一定会照妳的希望去做。”他答道,“但是我说过了,我并不怕死。”
“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是为你自己或是为希腊着想,你都必须活着。”
王子重重叹口气,说道:
“在放弃妳,不和妳结婚这件事来说,我觉得我已经为国家做够多的事了。他们的确不能再要求我做更多、更大的牺牲吧?”
安姬兰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说:
“昨晚,我因为失去了你而悲伤啼泣,我也一直思考着,在历史上希腊一度改变过世界的思潮,以后必得使它再度成为世界的思想中心。”
王子微微一笑,说:“我明白妳暗示的意思。如果希腊思想能重新显耀于世界,那时人类良善的心灵必只略逊于神祇了。”
“这也就是我主张重振希腊思想声威的理由。”
“但是希腊人早已忘怀他们祖先的理想和荣耀了。”王子无奈地回答。
“所以你必须使他们重新忆起光荣的过去,”安姬兰说,“你和所有持相同想法的人必须负起重整希腊思想的使命,把过去希腊完美的理想主义及灿烂的事迹再发扬光大,这也是现今世界所迫切需要的一件事。”
王子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情。
“我最珍爱的人儿,只有妳能考虑到这些,”他说,“只有妳能像希腊人一样欣赏美的事物,领略其中蕴育的神圣。”他又举起她的手亲了一亲,说道:
“我们的理想相近,想法雷同。妳虽不是希腊人,却拥有希腊人的抱负及理想,这点真令我难以想象。”
安姬兰微微一笑。
“我有一点事想让你知道……”
她正准备往下说,发现邵德梭上尉回到马车旁边。
“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殿下。”他向王子报告说:“我们逮捕了那个歹徒。”
“是什么人?”
“一个土耳其人!”
“土耳其人?”王子惊讶得大叫,“你能确定吗?”
“他现在闭口不言,不肯招供。”邵德梭上尉轻轻一笑,“我们对他感到有点棘手,后来才从他口袋里搜出一些文件,是用土耳其文写的,而且从他的外貌来看,我们推断他一定是个土耳其人。”“我真不了解,他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代价。”
“等他恢复知觉后再继续问供,或许能再多得到一点线索。”邵德梭上尉了无趣味地说。
他望着安姬兰。
“非常感谢妳,梅威小姐,我们欠妳这么一大笔人情债。那个刺客,不管他是那一国人,带了一把非常准确而且火力很强的来复枪。如果殿下被击中,恐怕没有活命的机会。”
安姬兰听了不禁恐慌地惊叫一声,王子说:“上车吧,亚里斯多德。我并不想冒犯梅威小姐,但我认为公使大人一定想亲自谢谢她。”
“他很渴望见见她。”邵德梭上尉答道。安姬兰很想拒绝,更想告诉他们最好不要公开她的姓名、身份,让她能过平静的生活,却也明知不可能,因为邵德梭上尉已经把她拦救王子的经过告诉公使大人了。
邵德梭上尉进车,在他们对面坐定。
“我该再告诉你,那个人还有一个同伙,”安姬兰突然又记起了穿橡皮雨衣的人,“凸凸朝着树丛狂吠,他愤怒地踢了牠一脚。后来我才发现树丛里躲着一个持枪的人。”
“还有另一个同伙!”邵德梭上尉愕然地瞪大眼睛,“殿下,您可得格外小心。”王子沈默不语。亚力士立刻驾着马车,朝公使馆疾驰而去。
到了使馆门口,王子先跳下马车再扶安姬兰下车,踏上红色地毯。凸凸不等别人抱牠下车,急忙从车上跳下,尾随于后。
安姬兰一步步走上台阶,不时回头敏感地看着凸凸,唯恐牠一瞥见黄猫,又像一道电光似的急追过去。
她想,凸凸才是王子真正的救命者,牠也同自己一样有资格接受赞美,享受光荣的一刻。
鲍使大人正在厅堂里等候着。他两旁站着一些身着外交人员制服的官员,他们背后几乎站满了使馆内全体员工。王子一出现,马上爆发了如雷般的掌声及欢呼声。在安姬兰眼中看来,这里的场面过份文雅,不如昨夜在塞法罗尼亚餐厅时那般热烈疯狂。
“殿下,”公使说,“感谢上帝的恩宠,您终能安全无恙归来。我仅代表全体人员恳请梅威小姐接受我们最诚挚、最衷心的道谢,谢谢上帝差遗她来解救殿下。”
又是一阵掌声雷动。公使举起安姬兰的手亲吻行礼。
“梅威小姐,请容许我为妳介绍我的同事。”他说,“他们希望向妳致最高的敬意。”
安姬兰颇为害羞地微微一笑。
“首先,让我介绍塞法罗尼亚的内阁总理,”公使说,“亚历山卓?;依匹西雷蒂斯先生。”
“妳是我们最爱戴的君主的救命恩人呀!梅威小姐。”内阁总理赞叹地说。
“现在,”公使继续说,“介绍外交部长克哈里拉欧?;寇斯达斯先生。”
鲍使大人话还没有说完时,原本为此盛大场面骇得瑟瑟缩缩,正紧依在安姬兰脚边的凸凸竟然朝着站在内阁总理旁边的这个外交部长狂吠。
安姬兰歉疚地望着他,发现这个人就是搭乘第二部马车离开使馆的官员。
寇斯达斯先生不耐烦地皱着眉,低下头来瞧着朝他吼叫的凸凸,又很不自在地移动一下穿著黑色长袜的双脚。突然,安姬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此人十分眼熟,自己一定见过他好几次。再定睛一望,她大大地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及眼睛--这个人必然就是刚才在花园里披着黑色橡皮雨衣,穿著黑色长袜,狠狠踢了凸凸一脚后急急遁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