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上说,宫中一次就准备了两千五百只鹌鹑肉。”安姬兰说道。
“继续说!”王子催促她。
“大量的肉鸡、鹧鸪、鳝鱼及成堆的肉片,还没提及那些不能久藏的水果、女乃油布丁等点心的数量。”
加冕礼的延期,对王子而言,只不过是空跑一赵英国而已,他并没想到英国能引起如此大的影响。
“告诉我后来怎么了!”
“他们设法找一家足以信赖的救济院,好把这些食物公平而审慎地分配出去。”
“他们选中那一家呢?”
“贫穷姊妹之家。”
她觉得有点可笑地说道:
“这家救济院专门收容反英国国教的贫民。想想,吃这些由皇家厨师用山鸡、排骨、鱼肉等山珍海味所特别调制成的盘盘名菜竟然不是各国国王,或像你一样的王子及大使、官员,却是些反国教的人!”
王子不禁仰头大笑。
“我可以想象出准备那么多食物而无人问津的窘况。我一定记得把这些说给我的亲友听。上次我回塞法罗尼亚时,他们一直问我加冕礼取消的情形,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这下你可品尝到那些美味可口的料理,”安姬兰说,“而且观赏西敏寺里举行的加冕大典了。”
“这些事只有在事后有个人一起谈论并开开玩笑,才更觉得有趣。”
安姬兰听他这么说,很敏感地望着他。
她以为,或许他会开口要求她在加冕礼后会面,他愿意把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然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地望着正前方,彷佛凝视马车移动的影子。
安姬兰知道他们正走在毕卡帝里道上,一路所经过的街灯及房屋上都装饰着彩带旗子。
她把身子稍往前倾以便看得更清楚。这时,王子伸出双手,扳住她的肩膀,顺势把她整个身子扭转过来面对着他。
“不,我不要妳现在看!”他喊道,“等天色全暗,街上灯火通明后再观赏会更觉得眩目。那时,我们把车篷敞开,好让妳尽情地浏览。”
安姬兰发现王子的脸竟如此地逼近自己,甚至扳住自己肩膀的那双坚实的手都使得周身每一根神经紧张。她的呼吸逐渐急促。
王子彷佛也发觉他们彼此是那么接近,他的手又接触着她的身体,但是他却十分沉着。
在互相凝视的时刻里,四周彷佛瞬间安静下来,嘈杂的人声及隆隆的马车声都像离得好远,好远。安姬兰觉得他一定可以听见自己急遽的心跳声。
忽然,他放开了她,说:
“我们已接近目的地,我想妳大概也饿了。”
他们进入餐厅,领班领他们俩到尽头一间长长窄窄的凹室内就座。在此进餐,不太可能被他人瞧见。
这间小室布置得十分雅致,光线非常柔和,气氛显得豪华无比。安姬兰心想,在这种气派的地方进食,花费一定异常昂贵。
“这个地方专供食物鉴赏家来品尝各类名菜,”王子解释道:“特别为我们这些爱好安静,不愿被人发现的顾客提供一个好场所。”
安姬兰望着他微微一笑。他开始专心点菜、订酒。
他点了一大堆精致的菜肴,但每盘菜端上桌,他们几乎动也没动过地又等侍者端回去。所以到后来,安姬兰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
进餐不久,酒便送上来。安姬兰觉得那些美酒的颜色就像金黄色阳光一般耀眼。她并不习惯喝酒,只有父亲休假在家时,才与大家饮酒聊天、啜个一小杯,却也担心那一点点酒会使自己昏昏沉沉。
他们谈到加冕礼,谈到希腊,也谈到凸凸,还聊些日常生活的琐事。不知不觉,所点的菜肴已盘盘上过桌又收了回去,桌上只摆着两杯咖啡及王子面前的一杯白兰地。
王子很舒适地靠在大沙发椅里。这种靠背大沙发椅可算是这家餐厅的特色之一。他从容地说道:
“现在,我们谈点我俩之间的事吧。让我告诉妳,安姬兰,这一整天,我没有心做别的事,只是一直想妳。”
“我也……一样……想你。”
话一说出口,?;觉得自己说得太明显,彷佛表露了什么情意。
继而一想,自己对王子应该抱着诚实、坦白的态度相处,不要像其它女人一样矫揉做作,故现矜持状。
王子啜饮一口白兰地后,说:
“今天下午我说过,我想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妳听。妳真的愿意听而不觉得厌烦吗?”
“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厌烦,”安姬兰答道,“你也说过,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所以我愿不顾一切地帮助你。”
“为什么不顾一切?”王子问道。
安姬兰低下了头。
“下午我想过……我愿意帮助……任何遭遇困难的人,”她说,“而且我格外地想帮助你……因为你是……希腊人。”
“当然,我希望,在妳眼中,我就是我吧?”
安姬兰不禁莞尔。
“那当然,我并不认识其它任何一位王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我希望妳不管我的身份是贵为王子或低为平民都愿意帮助我。”
王子的话竟与安姬兰白天心中自我审问的内容不谋而合。她不禁睁大双眼,说道:
“请接受我的帮忙吧。如果说我真能……做什么事来帮助你,那是有点荒谬。但我们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就……帮助了别人。”
“就像我在不知不觉中遇见了妳。”
王子静静地注视着她,说:
“好吧,让我从头道来。数百年来,我的家族世世代代继承塞法罗尼亚的统治权,虽然那七座爱奥尼亚群岛在历史上曾数次成为他国的殖民地。”
“首先是在威尼斯的保护之下。”安姬兰喃喃地念着。
王子微微一笑,仿佛在赞赏她丰富的知识一般。
“然后成为法国属地,”他说,“随后由英国统治,直到一八六四年,贵国把塞法罗尼亚岛归还给我们。”
“现在,你必须好好地保住它。”安姬兰直说不讳。
“当然,我也这样认为,”王子同意她的话,“而且我的堂兄雷多罗斯?;维拉科斯更热衷于这件事。”
他踌躇了一会,继续说:
“在我父亲在位的末期及我统治的这段时间遭遇了一些挫折,有一些人妄想把我们这独立王国归并到雅典的政权管辖。”
“你绝不能答应他们。”安姬兰很迅速地反应。
“要想加以阻止并不很容易。”王子答道,“真使人难以了解为什么这种革命的思潮及反动的情绪会突然兴起。”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妳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像我们这样小的国家,竟设立那么显眼堂皇的公使馆。”
“我祖母一知道隔邻的主人时,的确很惊讶。”
“这是我那位堂兄的主意。”王子说,“我们的家族姓维拉科斯,在塞法罗尼亚岛上占了大多数。但我堂兄雷各罗斯?;维拉科斯和其它亲族截然不同。”
“那方面不同?”安姬兰问道。
“因为,”王子解释说,“他是一个很富有的人,早年在海外经营航运赚了大钱。后来,他回到家乡,眼见局势的变化,非常害怕我们的小岛会丧失自主权,失去我们的宫殿。虽然我们是道地的希腊人,而且也承认国王乔治一世的政权,但也不免有隐忧。”
王子以不平的口气提起国王的名号,使得安姬兰想起乔治一世是丹麦人,而非希腊人。
不列颠曾确保丹麦公国国王之子,即好斯敦邑的威廉乔治王子顺利获选承继希腊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