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两人正要跟着笑,她突然严肃了起来。
“真的,我连自己的作品都不爱读,哪怕是为了自我陶醉。我习惯兴之所致,懒洋洋地看点东西,手边有什么就看什么。”她停了一会儿,又强调:“而且书一定要近在眼前我才看,远一点的,我就懒得拿来看了。”
陈洁安说话的神情令费家齐会心一笑,为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简直像文倩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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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姜明葳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家门口。跟广告公司讨论了一下午,什么也没敲定,明天还得再推荐人选、陪模特儿试镜,再进行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的讨论,想到这些,她累呆了。
“明葳!”
她倏地抬头,耳畔那遥远却不陌生的一声呼唤使她停下了脚步。眼前的人是王妗娣。
“妗娣。”她虚软地喊着。望着王妗娣微微隆起的月复部。“恭喜你,要做妈妈。”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王妗娣的语气是恳求的。
犹豫片刻,范姜明葳终于点头。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
她在家附近的泡沫红茶店里,找了角落的位置和王妗娣相对而坐。
“你可以喝红茶吗?”她体贴地替孕妇着想。
“我喝柠檬汁好了。”
她点丁两杯蜂蜜柠檬汁。
“子良来找过你吗?”王妗娣开门见山地问,她一向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
“他找过我一次。”范姜明葳没有否认,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告诉我你怀孕”。
“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是意外,他并不想要孩子。”她知道这么回答王妗娣一定很不舒服,不过她决定据实以告。
“你呢?”王妗娣试探道。
“我?”她先是一怔,继而正色道:“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与我无关吧?”
“你真这么想?”
“当然。”她很肯定的,不希望王妗娣再孳生心结了。
也许是因为这阵子精神上受着煎熬,也许因为怀孕的关系,王妗娣变得十分脆弱,苍白憔悴的脸上丝毫不见昔日的风采和逼人的目光。
“明葳,你可以帮帮我吗?”
“你要我帮你什么?”王妗娣低声下气的模样令她意外。
“帮我劝他回家。”王妗娣尴尬地压低了音量。
“他没回家?”
“知道我怀孕之后,他开始晚归,现在……”她吸了吸鼻子。“甚至不回家了。”
范姜明葳喝着柠檬汁,好久没有出声。
“为什么想找我劝他?你认为我帮得上忙吗?”
“我想他应该会听你的。”王妗娣无限期盼地看着她,那模样就像在看一尊菩萨。
范姜明葳忽然发现自己的立场尴尬而可笑,她到底在这两个人之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请你原谅。”她决定置身事外。
“明葳,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王妗娣见她拒绝,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当初要不是你,子良他也不会变心。”她近乎歇斯底里,眼泪已夺眶而出。
“我已经把他还给你了。”范姜明葳说完立刻起身。“我不想插手你们的事。”付了钱,她丢下王妗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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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油彩被一点一点地加在那块画布上,画面上一片漆漆盲盲,只有一处光亮──隧道的出口。
费家齐突然心血来潮,想画出这样一种感觉—──生命的地图上,总有一个出口。
放下画笔,他踱到窗边以沉思的方式休息。一朵云影停在他窗上的天空,在暮色中加深了遗忘的痕迹。他回身在画室中翻出那一本素描簿。一页一页地,他审视着不同表情下的同一张脸。
忧愁的、哭泣的、害羞的,迷惑的──他描绘出那精致素材的喜怒哀乐、爱恨贪嗔。恍惚中,另一张脸重叠在画上头,仿佛与画中的面孔合而为一,但重叠后的那张脸却又给他一种被翻新的感觉,一股全新的感受无端地在他心中蔓延。
找出范姜明葳的电话号码,他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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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家齐和范姜明葳的约会地点是台北东区的大街上,内容则是猎艳。
“你经常像这样在街上边逛边找吗?”他陪她在忠孝东路上缓缓而行。
“还好啦,偶尔出来客串一下城市猎人。”对他好奇的一问报以微微一笑。
“今天出来是因为有家广告公司跟我们要人,档案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想在街上找找,看看能不能物色到一个。”她的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梭巡。
“满有意思的。”
“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在街上闲荡。”
“无妨,我很乐意。”
“对了,你的眼光一定不差,你可以帮我留意。”
“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我看的跟你看的可能完全不同也说不定,何况我并不清楚你说的广告公司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你自己来吧。”他很中肯地分析着,言下之意不想越俎代庖。
“说得也是。”
“要依我看,你绝对够格拍广告了。”他没有半点奉承的意思,完全出自真心。
“这是赞美吗?”
“应该是吧。”
范姜明葳心情忽然好得想恶作剧,她开了自己一个玩笑:“说不定哪天真有人找我拍支冰棒的广告,那就太棒了,我喜欢吃冰棒。”
他笑她童心未泯。
他们在同一段路上来回走了几趟之后,她宣告猎艳行动结束。
“找个地方坐坐好吗?我想休息一下,脚好酸哪。”
“等一下还找吗?”
“不找了,改天吧。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急不得。”
“想去哪?”
“你有什么建议吗?”
“BSone!”他的眼里似有深意。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那一晚喝醉的事啊?”她佯装生气,撇了撇嘴。
“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他连忙摇头解释。“我只是满喜欢那里的气氛。”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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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one阁楼
“我知道你还是单身,”她望着他清逸尔雅的脸庞。“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很多,你也算呀。”费家齐当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不过他用另类方式来回答。
“那就是说没有要好的女朋友喽?可以论及婚嫁的那一种。”
他扬眉耸肩。“很令人同情吗?”
“很令人羡慕。”
“令人羡慕?你的意思是你令人同情喽?”费家齐神色一怔。“怎么,你已经跟男朋友论及婚嫁了吗?”
换她耸耸肩。“我的男朋友早就跟别人结婚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他曾经熟悉的悲哀,但他在那空荡荡的眼神中只读出无奈。
“多久了?”
“久得够我麻木了。”她苦笑,思忖着王妗娣怀孕的事实,为所有的事投下新的变数,或者说为整件事画下句点也可以。
“等一下还想去哪里吗?”他先改变话题。
“随便哪里都可以,你待会有事吗?”她明显地还不想回家,跟他在一起挺自在的。
“我啊?想忙就有事,想偷闲就没事,你希望是哪一种?”他把是否继续共度夜晚的决定权不着痕迹地留给她。
后面那一种。她在心里回答。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洁安,邀她过来再看看去哪里比好?”
“我今天只约了你。”他委婉地拒绝她的提议。经验告诉他有些事要当机立断,趁早厘清。
“那──如果你也还不想回家,我们去哪里呢?”
“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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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渡口看看好吗?”
“好呀。”
他们一路沿着老旧的街道闲逛着,欣赏那充满古色的建筑风格,呼吸着传统乡情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