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
脑袋似乎碰上了什么,感觉一阵剧痛,四处传来骚动声,一个个嚷着太后、太后……
被了!不要再喊了,这太后也不是她爱当的。
“太后!”
是谁把她的身体用力翻转?天太黑,人影模糊她看不清。
不过她倒听得很清楚,那人正兴高采烈的说-
“哦!真是太不幸了,你要跟朕同病相怜啰!”
混蛋!
***
死了,临死一刖还要她不要憎恨那个男人,因为他是她爹,她该敬他、尊他、爱他。
娘愈这么说,她就愈憎恨他。
安葬了钦兰香后,姜永芳带着仅存的一些钱来到京城长阳,像个乞丐般在姜成家附近乞讨度日。
不敢认亲吗?
不!
欲战胜敌人,必先了解敌情。
可是在了解的过程中,她的恨飞快的涨大。
在她和娘贫苦过日、为寒冬无衣御寒心烦的同时,他们一家和乐,每日宴客狂欢;在娘卧病在床、无钱买药时,他们时常一掷千金买下来路不明的燕窝、真假难分的高丽人参补身;当娘临死之际,姜府为那该死的二夫人设筵祝寿,连续三天四夜,据说花了四千白银……若娘有那四千白银的百分之一,娘不会死,不会死!
教她如何不恨他们?如河不恨姜府的每个人?尤其当她从姜府婢女口中听到,姜府没有钦兰香这位夫人及姜永芳这个小姐时,她就下定决心了,她要姜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炳!还记得那一天,她那个狠心的爹-姜成五十大寿时,她用仅剩的钱买了一套粗俗的红衣,在姜府大门口拦了个祝贺的大臣,骗他说她这个为人女儿的要给爹爹一个意外的惊喜。
在那个贺客盈门、贺声不断的大厅上,她拿着礼盒率先上前,在众人因她衣料粗劣而投以鄙夷目光时,她的双眼直盯着姜成,弯身一福,大声的说:“女儿永芳祝爹爹一幅如东海、寿比南山。”在姜成惊愕的表情下,她从容上前,冲着他笑,“爹,女儿永芳自南回千辛万苦地赶回来为你祝寿,请你收下女儿从南回带回来的东西。”
不等姜成反应过来,姜永芳打开了礼盒,露出了她带来的礼物-她娘的牌位和骨灰。
她看见姜成的脸色登时刷白。
她微笑着,用只有姜成听得到的声音低语:“爹若不认我这个女儿,我无所谓,但我相信你的同僚会很有兴趣知道我悲惨的际遇,然后质疑你……是否能担任一国的右丞相,将来的国丈!”
姜成的脸立刻涨红,然后扭曲变形。
她知道他很气愤,可她不管,上前抱住他,大声说道:“爹!永芳好高兴你没有忘记我这个苦命的女儿……”
***
“哈哈哈……咳!”姜永芳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大大的黑影-她爹的魂魄来找她索命吗?不!“滚开!”下意识的一巴掌挥去。
那黑影躲也不躲,就这么啪的一声,她也顿时清醒的看向眼前肿了右颊的他……
“皇上!”
真的笨到没药救了,竟然白白挨打也不会闪。
“看到太后有力气打人,朕也放心了。”李世英咧着嘴笑。
满满的愧疚充塞着她的心,她何德何能有他这么一个儿……不!不是儿子,他是一个沉重的承诺,是她怎么也摆月兑不了的重担。
老实说,朕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他的话言犹在耳,让她本来就痛的脑袋更加疼痛。
“太后,妳看!你跟朕一样,缠了满头白布呢!”他像个孩子般拿着小镜子,要她看看他们头上相似的“装饰品”。
她偏过头不看,任由绝望吞噬她……
大安王室如果无后,下一任君王该是谁?为了下一任的皇帝,宫廷、民间将会流多少鲜血……够了!她不想再看见任何血腥,她所犯的罪孽已经太多。
没错!无论如何都要这个无能的皇帝生出一个皇孙给她。
“太后,妳的眼神好恐怖喔!”他拿着小镜子,诚惶诚恐的后退几步,“是你自己跌倒的,朕可没推你。”
她怎么会有一种铁定失败的预感?
“唉——”她无奈的叹息。“皇上,你回宫去吧!哀家想要好好歇息。”她重新躺回柔软的床,拉上丝被,背对着他闭上双眼。
“太后,你怎么了?”
她不想理他,她需要更多时间思考对策。
“太后,你看起来似乎……深受打击的样子?”
唷,他何时变聪明了?
“是伤口很疼吗?”
不,他一点都不聪明,还是笨透了!
“皇上,你好吵,可不可以离开哀家的飞云宫,让哀家好好休息?”她的口气像询问,实际上却是命令。
“可是朕想陪在太后身边,聊表孝心。”
呕.....
她才大他五岁,哪儿来的“孝心”?笑话!
“不用了。”
“可是朕真的很担心太后的病情……”
“出去!”她霍然睁眼,口气严厉起来:“哀家坚持皇上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好让她想清楚未来该怎么办。
怎料他是离开了,可是她的心好闷、好乱,烦得她眼睛闭上又张开、张开又闭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啊!”她放弃的翻身坐起。
不行!她得放松、放纵一下,丢下一切烦恼、扔下所有重担,最好的方式就是……
“小喜子,把哀家的宝贝带上来。”
第三章
月明星稀、晚风清凉,浓密的树林旁,有一块空旷的草地。
“芳主子,这么晚了你确定还要玩?”做仆佣打扮的小喜子,忧心仲仲的问。
换上男人的服装、把及腰长发绑成辫子盘在帽里的姜永芳,手里拿着大大的纸鸢,眼神坚定、语气坚决地道:“小喜子,难道你要我舍弃这最后的乐趣?”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夜太深,小的怕你有危险。”
“夜深才好,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我。”不过她长居深宫,寻常百姓会认出她的可能性极低;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可不希望民间传出太后荒废朝政、爱放纸鸢的传闻。
大安王朝有一个爱玩的皇帝已经够了。
所以她老是压抑着迎风奔跑的冲动,上一次这样做是一年前,因为那个笨蛋皇帝竟向奏请南州饥荒的大臣说-
既然没米吃,那吃面粉好了。
这次则是为了蠢皇帝的“后事”……啊!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尽情奔跑,暂时忘却烦人的一切。
“可今天风大,恐怕……”
“小喜子,不要再说了,拿好纸鸢,等我说放的时候就放。”她拿起线圈,跃跃欲试的转了转脚踝。
小喜子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好无奈的应了声:“是。”
“准备。”她向前奔跑,风很凉,心用力的跳动,这才是生命的节奏、身体的本能。
“放!”
一股力道猛地往后扯,她知道这表示纸鸢已经迎风飞起,于是她更用力的握紧线圈,往前跑的速度更快了。冰凉的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袭上她的脸颊、她的肌肤,让她舒服得闭上双眼,纵然气喘如牛、纵使香汗淋漓。
“娘!”
她仿佛回到小时候,她在田野间奔跑,放着她和娘同心协力制作的纸鸢,娘就在一旁种菜,含笑的看着她放纸鸢……那段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苦,但很快乐、很幸福。
岁月不停流转,物换星移、人事全非,唯一剩下的是记忆。
好怀念好怀念的过去。
那时候,娘总是担忧的对她嚷着-
芳儿,小心哪!
“芳主子,小心!”
姜永芳一脚踩进地上的小窟窿,身体往前仆倒,帽子因此掉落,辫子掉了出来;双脚传来剧痛,手下意识的一松……系着纸鸢的线圈竟被纸鸢拉着往前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