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哽咽着,紧贴在莎拉的大腿上。莎拉蹲下来,她那颤抖的双臂搂抱着小女孩。“会好起来的,安吉宝贝,你会明白的。”
安吉依偎着莎拉的脖子,大声说出她的伤心来:“他说,我们非走不可!”又一声哽咽使她全身颤抖起来。“我不愿离开嘛,莎拉,我不愿离开!别让他把我带走。别让他把我们任何人带走嘛!”
莎拉紧闭双眼,眼泪簌簌滴落脸颊。对如此年幼的小女孩,她如何解释得清楚所发生的事,所发生的事又是如此地残酷,叫她如何解释呢?连她对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呀。啊,上帝,安吉,我也许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我是多么爱你呀,宝贝,我爱你呀!
她抱起安吉,摇晃她,用新奇的奇遇、令人激动的新家、新朋友之类的言不由衷的话语来安慰她。所有这些话语在安吉的脑海浬全无意义,她记不得有别的家,记不得有哪双别的手臂比现在搂抱着她的这双手臂更叫她获得安慰的了,于是她呜咽得更伤心了。
“韦斯,去拖走你的妹妹。”
莎拉猛然睁开双眼,摩根那深棕色眼睛的严厉目光与她的目光对撞了一会儿。他转身,提起最后两袋衣服走了出去。
韦斯望着莎拉,他满脸的痛苦神色。他眨了眨眼睛,嘴唇哆嗦着说:“莎拉……”
莎拉咬紧腮帮,没有大哭起来。她朝韦斯伸出一只手,他快步跑过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她身边,他的双臂抱住她的肩头,他们三个哭成了一团。
一会儿之后,莎拉使劲把韦斯和安吉从怀里推开。“唉,”她说,嗓音颤栗着,“我们在哭些什么呀?我们还会互相见面的。也许,你们的父亲会同意你们不时回来看望一下的。”
她心里明白,这些话不是真的,但是如果这个谎话能有助于他们大伙度过下面几分钟的离别难关,还是值得的。
韦斯站起来,挺起肩膀,将哭泣不止的安吉抱起来贴在他胸口上。没敢再看莎拉一眼,他小声说了一声揪人心肺的再见,走出门口。
莎拉不由自主地跟在韦斯后面走出门口。康妮、罗布和杰夫看见了她,他们一个接一个爬出汽车,朝她跑去,泪水??流到他们的脸上。
啊,上帝,啊,上帝。
莎拉猛力将他们一把揽过来,搂住他们,紧紧抱住他们,亲吻他们。一阵抑制不住的哽咽冲上她的喉咙,冲破了她的感情闸门,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她伤心的泪水,使孩子们哭得更加伤心了。
“你们会将你们的情况写信告诉我的,会吧?”
三个孩子全都抽噎着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写的。”
“好了,走吧,”她勉强自己说,“你们的父亲在等着你们呢。要懂事听话,关照你们的爸爸。”
“我们会这么做的,莎拉。”
摩根站在汽车旁边,脸如冰冷的石块,沉默着一言不发。见双胞胎和杰夫那样依依不舍地从莎拉的怀抱里离开,他的眼睛里涌动着泪水。他知道,他们太伤心了。见鬼,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一顿轻松愉快的野餐。可是,他能有什么选择呢?
不能仅仅因为孩子们觉得轻松些,就留在这儿,与莎拉一起生活。他的孩子们需要一个永久的家,一个由他们的亲生父亲提供的家。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这一点的。也许会。
他们全家人终于全部坐进汽车后,摩根发动汽车,低头驾驶车子上路了。
除了安吉外,其它孩子全都默不作声。安吉还在抽动鼻子,倒抽气儿。一会儿后,她突然大哭大叫起来:“要是飞人鳖又回来了,那怎么办呢?他不能找见我的!”
摩根从后视镜里,看见杰夫用一只手臂搂着安吉:“上个星期,我把我那只鳖--T先生放走了,飞人鳖可能会找到他的。也许,他俩现在正在一块儿玩耍呢。”
“你……你是……是这样想的?”
“没错,”康妮说,“它俩眼下可能正在一块玩得开心呢。”
一会儿后,安吉又尖叫起来。摩根猛然一脚踩刹车,汽车在布满车辙印的泥土路上滑向一边,差点滑进路侧的壕沟里,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汽车。
“铃铛!我忘了铃铛了!我们要回去拿铃铛!”
摩根扑通一声跌回坐椅里。铃铛。那只耳朵上挂着铃铛的玩具熊。
安吉放开嗓门又叫又哭又闹。摩根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紧得使他的指关节都快要从皮肤里蹦跳出来。
“我们最好还是回去,爸爸,”韦斯劝说道。
摩根看了他的长子一眼:“你真的想回去,向莎拉再道别一次?”
韦斯将视线调开,望着别人。一会儿后,他转过身去,将安吉抱到前面来,坐到他的大腿上。“唉呀,安吉,”韦斯柔声说,他那低沉平静的话音与安吉的尖声乱叫形成鲜明对照。“我想,你是有意把铃铛留在那儿的。”
“我不……不是有意留下的!我要铃铛嘛!”
“嘘--别作声,现在听我说,”安吉突然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说,“我想,你们留下铃铛,这样莎拉就有人说话啦,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没有我们在身边,孤孤独独一个人了。”
“可是,那个铃铛玩具熊害怕黑暗的呀,”安吉又抽起鼻子来。
“莎拉知道这点的。她会好好照看它的。也许,她会叫它给你送来的。”
“怎么送来呢?”
“她可以邮寄嘛,”罗布说。
“这样,她就得把它放进一个盒子里,”安吉不高兴地说,她那小小的拳头擦了擦眼眶。“盒子里非常黑暗,安吉怕黑暗的。”
摩根将车倒回路上,继续往前开。
“莎拉会想办法的,安吉,别担心,”韦斯对她说。
莎拉木然站立在陡然的静寂中,凝望着路上汽车掀起的阵阵尘埃,她竭尽全力才克制住,没有像狗那样拚命追跑在汽车后面。她站在原地,一直望到望不见汽车的踪影为止。
她勉强挪步,走回屋里。她见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弃留在楼梯半道上的铃铛玩具能,安吉的宝贝熊。她感到她像那只玩具熊一样,遭人遗弃了。滚滚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她跌跌撞撞爬上了楼梯,伸手将玩具熊抓起来紧贴在她胸口上,号啕恸哭起来--这就是她的一切了呀。
一个小时后,丽塔发现她躺在楼梯上。
除了与摩根的孩子们一起生活过外,莎拉生活过的家都不大,但也从未孤独地一个人生活过,在这幢古老的农舍里,她至少跟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一直有人跟她一起过日子,直到刚才为止。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要不是有那些家禽家畜作伴,她会狂乱得发疯的。但是,现在不会比从前更多地去关照家禽家畜了,也不会有更多的活儿好干了。这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干活儿,另外天气又热又干燥。
由于酷热难当,母鸡肯定停止产蛋了,每年这个时候这是很正常的事。不平常的事是,鸡的饮水太热了,即使是在阴凉的地方水也热得烫手,因此必须每天给鸡换三次饮水。可怜的鸡们找到什么阴凉的地方,就往那里钻,伏在那儿张开口呼呼吐热气。再没有什么事比看见鸡们热得呼呼喘气更让人觉得可怜的了。
在如此暑热的高温中,女乃牛要找到足够的阴凉地方,那就难了。清凉新鲜的饮水也不够。女乃牛一连几天站在齐肚深的水塘里,水塘里的水在日渐减少,女乃牛只好将湿泥浆糊得满身都是。莎拉每次挤女乃前,必须先把女乃牛全身洗得干干净净,以免泥浆掉进女乃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