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是她人生拼图中唯一无法掌握的一片。直至目前为止,她还不晓得该将他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我没有慌。”季海舲镇定地开口,似在说服他,又似在说服自己。“我确实讨厌事情出乎意料,也确实不明白你今晚为何会突然非来香港与我来个婚前约会。但我不会惊慌。”她唇角漾起浅浅笑意,“季家的女儿不会懂得什么叫惊慌。”
杨隽眸中迅速掠过一道异样清辉,好半晌,他方静静开口:“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教养成就了像你这样一个女人?”
她笑了,“我是葛布勒。”
“葛布勒?”
“一个大天使,负责看管伊甸园,不许撒旦入侵。”
“天使?”
“季家人以天使自许,日、风、海、石——季家用来排辈分的四个字,代表大自然的四大元素,分别由四大天使掌理……”
“米加勒掌火,拉斐尔掌风,葛布勒掌水,乌列儿掌石。”
季海舲讶然:“你知道?”
“我读过圣经。”杨隽神情怪异,仿佛极不愿承认此事。
“是吗?”她点点头,继续解释,“从小,父亲便要我成为季家海字辈掌门人——”
“所以,你才说自己是葛布勒。”他恍然大悟,“因为葛布勒管理的正是水。”
“不错。”
杨隽若有所思,凝视她良久,“但舲是船,”他静静地,眸光若有深意,“很可能会被水翻复。”
她心脏突地一跳,直觉他的低沉语气像在警告什么,秀眉不觉一蹙,好一会儿,方释怀舒展。
“这么说吧,我不愿做一艘在海面上随风逐流的小船。”她微笑清浅,自信却满满,“若果真是船,也非也叶摇晃不定的扁舟,而是率领群舰的旗舰。这是父亲对我的期许,更是我季海舲对自己的期许。”
“不愿做一艘在海面上随风逐流的小船?”他笑了,为这绝妙的双关语。“怪不得你非想办法争取到盛威集团的主席之位不可。”
“我不敢奢求集团理事会由我担当主席之位,但至少,盛威家电的最高决策者势必得争取到——这关系我是否能在集团理事会占得除两位叔叔外,最有分量的一席。”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凝望她好一会儿,仰首饮尽杯中香槟。
“放心吧,我会助你。”
“所以你最近才会在市场大举扫货?”
他握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一凝,“你知道?”
“早得到消息。”她静静地,“听说有人不停买进盛威家电,这些天前后扫进百分之八、九的股份了。”
“怎知是我?”
“这种事在业界和相熟的人一打听便知道了。”
他似笑非笑,“我以为经纪商有义务为客户保密——毕竟我们进的股份不到百分之十,还没必要向证期会报备。”
“别小看季家的情报网。”
“你不怀疑我有何目的?”
“无非是要我盛威一席董事吧。”她淡淡一句。
“你给不给?”他半开玩笑。
“能不给吗?”她以同样的口气回敬他,“除了季家人,你们鸿邦银行可以算是盛威的大股东了。”
这是实话,除了她风华、风扬两位叔叔,风笛姑姑,以及父亲留给她的股权,鸿邦可算是盛威家电第五位大股东,在董事会改选时必得一个席位。
如此算来,她在盛威董事会等于有两个席位。只要再争取到风笛姑姑的认同,她有把握在董事会取得董事长职位。
这,就是杨隽助她的方式吧。
她无法不感怀,他似乎也看出她情绪微微激动,伸手自野餐篮里取出一个三明治递向她。
“别谈这些,吃东西吧。”
季海舲悄然做个深呼吸,接过三明治,剥开透明玻璃纸,“别告诉我这是你亲手做的。”
“是又如何?”
她手一颤,三明治差点落了地,“你开玩笑!”
“我在香港有一层公寓,下午先到那里做的。”
“我不信……”她语音微颤,“堂堂杨家公子怎可能亲手做三明治?”
“别小看我。”他微笑挑眉,“不过是几个简单动作,不至于连个三明治都不会做吧。”
但她就不会。季海舲瞪着手上那块夹着火腿蛋皮以及几片生菜的简单三明治——就算这样简单的事物,她也不曾学着自己做过。即使会,也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吧,家里有的是下人,外头又到处是西点点。
“为什么……”她真的无法置信。
“别多问。”他制止她继续,“试试味道吧。”
她半迟疑地咬了一口,是属于清淡的口味,很爽口,配料调理得恰倒好处。
“怎么样,还可以吧?”
“你会下厨?”
“简单的料理可以,太复杂的就不行了。”
他会下厨?堂堂鸿绑集团的少东竟真的亲自弄东西给她吃?
季海舲震惊莫名,弄不清心底是何滋味。
这男人——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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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如期举行。
临时在香港丽晶订了两间房睡了一晚,两人搭最早班机回桃园,接着便各自搭自家的座车回府,准备婚礼事宜。
婚礼及其后的宴会都是在舲园办的,一方面是因为这栋季风云多年前在北投山区斥资兴建的豪华巨宅占地广大,另一方面是季海舲个人意愿。
她父母皆葬于舲园附近,虽然两人都已去世无法参加婚礼,她仍希望至少能在靠近他辆的所在办喜事。
就当父亲、母亲也在这里看着她吧!季海舲对自己微微一笑,在季家长辈皆出席的婚宴上,怎能独缺新娘的亲生父母?
“怎么了?小舲,笑得那么美!”
一个半嘲谑的嗓音惊醒陷入沉思的她,回转已穿上白纱礼服的身躯,一双美眸落定刚刚推开她房门的女人身影。
“风笛姑姑!”她无法克制喜悦的喊,“你赶回来了。”
“当然得赶回来。”季风笛移近虽然历经岁月风霜,却丰韵犹存的美艳脸庞,薄薄的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意,“我最疼爱的侄女要结婚,就算在非洲丛林部落也得拼命赶回来。”
季海舲微笑,今日一直略略着慌的一颗心直待此刻方真正一安。对她来说,这个从小最疼她的姑姑绝对是她最期待能出席婚礼的人。从小到大,当她偶尔因为父母严格的教育方式感到受挫时,总是这唯一的姑姑温柔抚慰她,甚至在她远赴瑞士求学那段期间,姑姑也每隔两个月便去学校探望她一次。
别的同学朋友最期望的或许是姑母的探望,她却最希望能见到这位总是温柔疼她的风笛姑姑。
“姑姑这次又上哪里去了?这几个月怎样也找不到人,差点以为你连我的婚礼都不来参加了呢。”她娇声埋怨。
“我跟CDC几个同事参加了某种流行病毒的研究计划,这阵子一直待在刚果。”季风笛委婉解释。身为生物及病理博士的她目前在美国疾病防治中心工作,经常为了某个研究计划跑遍未开发国家。那些荒山野岭通讯设备严重落后,要联络上她确实并非易事,且就算联络上她了,责任心重的她也未必就会立刻放下一切跑回台湾来呢。
“真不好意思,我确实收到了你的电报,”她道着歉,“也真的想尽速回来——”
“算了。”季海舲摇手阻止她继续道歉,“姑姑只要有空回来,我于愿足矣。”
季风笛微微笑着,一双眼打量将近半年未见的侄女:“你变得更美了。我每见你一次,就觉得你又更加美了一分,怪不得总是听说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她细细的柳眉一挑,“究竟是哪个幸运男子竟有办法摘走你这朵高岭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