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个勇于承认失败的输家。我——”他顿了一下,皱起眉头。“等等……”他转身看着弯腰发出格格笑声的她。
当她的笑声消失时,她躺回原来的姿势,变得像他一样安静地思考着。她闭上眼睛休息,然后突然坐了起来,快到眼冒金星。“你的声音!”
他看着她,似乎模不着头绪的样子,然后说道:“我的声音怎么了?”
“你的声音不再那么低了,听起来很清楚,英格兰佬。它不再沙哑了。”
他的表情突然变成一片空白,然后模模喉咙。
“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可是现在想想,你在叫出数字的时候,声音就已经很清楚了。”她抬高下颌,自以为是地挺直肩膀。“或许现在你会相信雨水的魔力了吧!”
他闭起眼睛,静静地躺在原地。
看到他的表情,她的微笑慢慢地消失了。她审视着他紧绷的五官,还有嘴唇抿紧的线条,试着了解他的感觉;他正试着控制住一股非常非常强烈的情绪。
“你并不相信你的声音可以恢复。”她安静地说道。
他不发一语。
“对一个刚刚找回声音的人来说,你非常地安静。”
他还是保持着缄默,和一些内心的恶魔作战着。
她等了一会儿,用手指摘着杂草。“要是我恢复了失去的声音,我会唱歌、朝天空大喊大叫。”
她看着他困难地吞咽,就像他第一次从高烧中清醒过来时那样,那个时候,他的喉咙浮肿而且布满了勒痕。
“若我是你,英格兰佬,我会哭。”她补充道:“我不会害怕表现出内心的感受:我会恣意地流下眼泪。”
最后他不带一丝感情,也不看着她地说道:“你是女人。”
“那又如何?我是女人,所以既软弱又爱哭?所以如果我抽抽搭搭地哭泣,没有人会认为我是懦夫?”她瞪着他。“你侮辱我。”
他躺在原地,摇摇头,挤出几声干涩的笑,然后转过头看着她说:“我每次和你说话,几乎都侮辱到你,那已经不算新闻了,黛琳。”
她试图在他脸上找寻他真正的感受。她看不到隐藏的痛苦,也看不到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知道他的内心充满着澎湃的情绪,必须费尽全力才能压制下去。无论他感觉到的是什么——快乐、释然或是痛苦——它就像出现时一样地突然消失了,所以他才能这样若无其事地躺在原地。
她也一样躺在草地,往上望。“我很高兴你的声音恢复了,英格兰佬,即使你有时候会用它来说些蠢话。不过我想那是你脑子的问题,不是你的喉咙。”
他起而靠着手肘,转身看着她。“你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吗?”
“不是,”她顽固地瞪着蓝天。“我想的比说出来的多很多。”
他大笑了起来,然后她听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释然或是安逸,但她很高兴他好多了,也对自己能让他分心感到欣慰。
周围变得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躺在湿润的草地上,享受从静止不动的高大树梢上照射下来的阳光。附近有几只小鸟在啁啾,一队野雁成一直线飞过顶上,刺耳的鸣叫声就像皇家传令官的喇叭声一样响亮。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在想我喜欢这些森林的声音,也喜欢这样比矢车菊还蓝的天空。我往上望,想着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她举起手,指向还挂在西边天空尚未消失的月亮轮廓。“随着每个夜晚的过去,它会变得更大更圆。”
她停下来思索一会儿,然后将手臂放到头底下,往上看。“在白天你可以躲开星星,但你无法躲开月亮,虽然它没有夜晚那么明亮。月亮非常地固执,连白天都不肯回去,就像现在这样,挂在白天蓝色的天空上,无视太阳早就已经出来了。月亮低头看着你,仿佛在说:‘我看得到你,你躲不掉的。’”
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带着柔和的微笑摇摇头。
“你躲不掉,因为月亮正是上帝的眼睛,当它变成满月时,只要你仔细看,就可以看见他的脸就藏在里面。”
她抬头看,并往上指。“那里,看到了吗?现在是白天,所以你只能看到一半。那张脸就在那里,我们只要一抬起头就看得到。”她叹口气。“那是不是你所见过最美的景象?”她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大部分的月亮都沉到树梢底下,再也看不到了,才将视线拉离月亮,看向他。
他并不是看着月亮,而是用最奇特、最深沉的表情看着她:“没错,这是我所见过最美的景象。”
她这才了解他所谈的并不是月亮。
第十二章
英格兰肯特里兹堡
英国国王爱德华一世的外表就像他的身分一样,高大而威风凛凛。他的皮肤在最近的狩猎之旅后,晒成了金黄色,浅金色的头发闪耀着从圆窗上波浪状的琥珀色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
“你请我回来的口讯非常奇怪。你说洛杰爵士在布洛肯的某处失踪了,而这件事是卡罗特伯爵之子,拓宾爵士所策划的?”爱德华站在主堡的参议室里,背朝着雕饰繁复的黑木长桌,双腿随意地交叉着,但真正了解国王的人绝不会用轻松和漠不关心来形容他。
“这是很严重的控诉。”国王用深不可测的蓝色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每一个人。他的左眼一侧微微地往下弯,这是金雀花王朝国王的一项特徵,他父亲尤其明显,但在爱德华身上,没人敢说这是缺陷。四十一岁的他,头脑就像硕长而精瘦的身体一样有用。
爱德华指示臣子们站起来。“解释你们的怀疑?”
寇裴恩往前站了一步。“一开始,洛杰爵士毫无预兆地在布洛肯消失,尾随一名骑着马的女子而去,从此没有再出现。我们等了一天一夜,陛下,然后我们开始搜索那一带。”
“你们没有发现他的下落任何的一点线索?”
裴恩摇头。“但拓宾出去搜寻的时间比任何人更久,在比其他人多花一天的寻找回来后,也没有任何解释。当我建议要向麦威爵士寻求协助时,他拒绝了,虽然明知道葛莱摩的距离较近,而且能够提供我们搜寻上的帮助。”
“你想他有理由伤害洛杰爵士吗?”
“他们合不来,这不是秘密,还有拓宾的姊姊、伊丽夫人也是原因之一。”
“我们都知道伊丽夫人和洛杰之间的事,但我认为毕修格会比雷拓宾威胁更大。”
“但更该死的是,陛下,在我们等待你回来的期间,雷拓宾也失踪了。”裴恩顿了一下,补充道:“无辜的人不会藏匿情报,也不会往夜里偷偷逃走。”
“什么情报?”
“到葛莱摩向麦威爵士寻求帮助,麦威爵士还不知道他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洛杰也是我的好朋友。”爱德华指出。“还有,有人看见拓宾爵士逃走吗?”
“没有,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打算离开,今天早上我才发现他不见了。”裴恩抱怨着。
“布洛肯没有洛杰坐骑的足迹吗?”
“拓宾说它们在布洛肯森林南方的一条河流旁消失不见。”谭约翰解释道。“没有人看过他,陛下,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费爵士和他的马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爱德华开始在他们面前踱着步,戴着戒指的手交握在背后,一直走着,上好皮革做成的尖鞋底一边敲着地板的砖块,显示出他的不耐。“那里从来没有发生绑架事件,没有证据显示他被任何人俘虏。”他迅速转身,面向那群人。“必须通知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