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嘀咕着什么他们正在坐以待毙,然后又说其实他们大可现在枪杀自己算了,因为现在的处境比死好不了多少。而当她正数到第二十二个咬痕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四周观望了一下,然后拿下肩上的来福枪。
他举起它瞄准她的脸,她屏住呼吸。他要杀了她!他咔嗒一声将枪上某样东西向后推。
她紧闭眼睛,背脊僵直,娇躯的每束肌肉都像琴弦般紧崩着。她做了人生最后一次祈祷,祈求天主的宽恕,努力试着不尖叫出来。
枪声响起;她等待子弹的降临。
什么感觉也没有,老天,我八成已经死了。
枪声再度响起,她倚向树干,但仍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她睁开一只眼睛,以为会见到站在珍珠门边的圣彼得。
但她只见到山姆宽厚的后背,他正面向海湾,来福枪指着上空,然后他开了第三枪,又仔细观看水平线好一阵子。她松了口气。
“该死!”他重重地将枪托插入沙中转过身来。“我们真的错过他们了,经过那些该死的奔逃后,我们居然还是错过了。”
莉儿看向空旷的海湾,所有的事情突然涌向她。她的父亲没有等她,她对他而言毕竟没重要到能让他多等,又或者——这个想法深深伤害了她,甚至令她觉得几乎要病了——或者他根本没来。
她的心梗在紧崩的喉中。她是孤单的,更糟的是她和山姆在一起。
泪水幕然涌入眼中,她自内心深处发出一阵啜泣,无力地沿着树干滑下,砰然坐在沙上。她哭了又哭,而尽避她仍模糊地听到山姆的诅咒声,但就是无法制止自己的呜咽。她现在是孤单的一个人了,远方的兄长们也许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而她父亲根本不在乎她。所有她隐藏、不愿意相信的恐惧,如今都浮上来了。
她的父亲从未回家看他的女儿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哭泣着,强烈地希望自己是个男孩而非女孩。如此一来他也许会回家,她也不会在这可怕的岛上,和一个和她父亲一般不想要她这个负担的男人纠缠不清,而最后的这个想法令她更加无法承受。
“不要哭,莉儿,不要哭了。”山姆大步走向她,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因哭泣而前后摇摆的身躯,虽然他手心发痒,但他实在不想给她一巴掌。
于是他抬起她,可是她不断地踢打、哭泣和扭动,所以他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他把她丢进海里。
不顾飞溅的水花,他转过身走向几英尺远的岸边坐下,等待她湿透但冷静地上岸来。不过出乎他预料的,她虽然稍微安静了些,但并未出现。咕哝和咳嗽声代替了原本的哭喊,她的双手在水面上疯狂地挥舞着,整个人正像锚般下沉。
天啊!山姆倏地站起来朝她沉下去的地点望去,虽然那里的水深只及她的肩膀,但对她而言可不是如此。他潜入水中将她自水底拉起,弯子将她扛在肩上,然后涉水走回海滩。他把她放在仍温暖的沙滩上,将她身体里的水挤压出来。她频频咳嗽,等到恢复正常之时,她早已筋疲力竭了。
他凝视躺在沙滩上的她,不禁怀疑这女人是他一生所犯错误的报应,假如真是如此,这种精神上的征罚比任何刑罚都可怕。
她翻身面对他开始申吟,一只手臂横在眼睛上,一径躺在那里不断地喘气。最后她终于开口了,平板的声音几不可闻。“如果你想杀我,就请现在动手吧!”在演闹剧啊!他厌恶地摇着头说道:“起来!虽然你如果再继续这样表演下去会导致我被杀,我是绝对不会杀你的。”
她将手臂抬高几英寸,红肿的眼睛瞪着他。“你刚才却想要淹死我。”
“我怀疑你会在不到六英尺深的水中淹死。”山姆拿起来福枪重装弹药。“我不会游泳!”
弹药掉在沙滩上,他怒视着她。“什么叫你不会游泳?每个人都会游。”“也许每个‘男’人都会,不过不包括我。”她坐起来。“我以前住的地方女人是不游泳的,而既然我的哥哥们不认为那对优雅的淑女是安全或适宜的,我当然不会去学。”
“我原本以为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了。”他喃喃低语着弯下腰捡起子弹。“不过看来我错了。”
“所以你还是想淹死我。”她的语调中带有发牢骚的意味,这是他以往从未注意到的。她勉强坐起来背对他抱着自己的双膝凝视黑暗的海湾。
“如果我真想溺死你,你大可用你甜美的南方小屁肌赌我早就成功了。如果你再叫我一次该死的北佬,我就可能真的这么做。”她坐着不动的当儿,他已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
“起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刚才我开的几枪你父亲的船也许听不到,但其他人却可能听到,而我不愿待在这看是谁听到了。”他伸手要扶她站起来。
她看看他,然后抬高鼻子望向海湾。
“你想再游一次吗?”
她眼睛睁大转过头,视线和他相锁。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她看向他仍伸出的手。
“不要惹恼我。”他警告道。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拍掉湿透衣服上的沙子。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她从头到脚湿透,这使他想起……“告诉我一件事,莉儿大小姐。既然你不会游泳,干么还要从船上跳下来呢?”
她将背后的裙据拉向前,好拂去其余的沙子。“我本来是想跳到水桶上的。”“这不是我要问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跳船?”
“我晕船。”她呢喃道。
他思索了一会儿她的答案,希望能在其中找出一些逻辑上的关联——可是却徒劳无益。
“所以你宁可选择溺死自己,这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告诉过你我的目标是水桶!”
“让我说说看对不对。”他倚向来福枪。“你晕船了。”
她点点头避开他的视线。
“所以你宁可飞过枪林弹雨跳入河里,也不愿待在船上忍受胃部的一点不适,而且不顾你不会游泳的事实,期望能抱住一个桶子。”
“那不只是一点不适,而且那时这样做并没有错。”
他哼了一声。
她转过头看着他。“事实如此,真的!”
“你也许真的如此觉得,不过那仍是个愚蠢的主意。”
“那你何不干脆不要管我了!”她飞快地转身,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般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副不用可怜我的样子。
“需要一个十字架和一些铁钉吗?”
“我恨你!”
“很好,将这些力气用在你娇贵的小脚上,我们出发了。”山姆将来福枪背在肩膀上,转身开始向东北方走去。
但没多久他便发现她并未跟在他后面——没有低语、哼歌、喘气的声音,也没有她跌入附近灌木丛里的声响。于是他停下脚步,开始数到十,然后二十,而当数到一百五十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冷静得可以回去找她了。
他和她分手的地方空无一人,除了一个低陷的沙坑之外。海滩上一片黑暗,唯一的光线来自天上一弯细细的上弦月。他的视线搜寻着沙滩连接丛林的地区,随即看到了她。她靠在一棵椰子树下坐着,膝盖靠在胸前,头则靠在膝上休息着,一只小指正在剔着牙齿。
这幕可怜的景象令他摇头,一面又想着自己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她像是感觉到他的存在似地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他走向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我想回家。”她对着膝盖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