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她。
“我想睡在一张床上,我想吃真正的食物,我想洗澡。最重要的,我想刷掉这些愚蠢的肉屑。”
“你说完了吗?”
“我不知道。”
山姆等着。
她坐起来,背压向树干,不过视线仍停留在海湾上。“他们有可能会回来吗?”“不会。”
“你要怎么处置我?”
他大笑。“我知道就好了。”
“你不能带我回家吗?”
“打消这个念头吧!”
“拜托你。”
“你以为我是谁?某个罗曼史小说里的英雄吗?告诉你,放弃吧,太危险了。而且时间也不够,我必须回我的营区,我还有一堆工作等着要做,现在快起来!”“我想回家。”
“起——”
“我想洗澡。”
“来。”
“我想刷牙。”
“马上!”
她的背突然僵直,她别过头不看他,将她的鞋跟更踩入沙里一些。
“我说现在!”
“不要。”
他摔掉手中的来福枪,向前迈了一大步抓住她的肩,然后粗鲁地将她拉起来靠在树干上,在距她的脸一英寸处咬牙道:“听着,你这被宠坏的小表,再发一次有关你牙齿的牢骚,你就不会有任何牙齿可以刷了。现在你要起来,要走路,而且要很安静。”她抬高下巴。“除非你告诉我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去庞安德的营区!”他咆哮着。
“他不是另一个叛军的首领吗?”
“对。”
“你要怎么做?把我卖给他好要求赎金吗?”
山姆瞪着她,继续在她布满泪痕、可怜兮兮的面孔前挥舞他的拳头;然后她的话发生了作用。他刚才居然说她愚蠢?他自己才是个该死的笨蛋!
她刚给了他一个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这下他别无选择只好带她一起走了,他可以让安德拿她去要求赎金!毕竟安德和古贵都一样需要钱,而且安德的营区里没有像路拿上校一样的人,山姆和柯吉姆都得到军官的待遇,他们不会让她发生任何事的。这主意太完美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想到这点。一定是受了热气及这里疯狂古怪的女人的影响,因为他心里那个芝加哥街头孩子是绝不会错失这种机会的。不过,他想岁月对任何人多少都会有点影响,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老得无法应付这种事情了。
不过他会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来担心,而在那之前他有个新计划:负责她的安全。毕竟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且还是他的美国同胞,此外他还能从中获得一点小利。庞安德会给他一些红利赌金的一部分。这一切简直太完美了。
“你在看什么?”她机警地望着他。
“没什么,赖大小姐,没什么。”山姆微笑着放开她的肩膀。“庞安德和我保证会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你父亲的身边,我们现在出发吧,动作愈快就愈早回到家。”山姆一面看着在前摇晃走着的她,一面想着他也可以愈快拿到奖金。
第十章
“最好吃饱一点。”
莉儿盯着那块可怕的牛肉干,山姆过去两天来都给她这种东西吃,她牙缝中早塞满了又咸又韧的肉屑。她真的很饿,可是瞪着那块褐色绉绉干干的肉片,她试着说服自己多吃点,但看来她仍未饿到想再多吃一口那可怕的东西。
向后靠在坚硬、冰凉的石块上,她看着山姆。他正边吃边看着她,然后咧嘴笑着,仿佛这一切只是场舞会,一场为他而开的舞会。他的样子就像是在享受她的不幸一般,没有人会那么卑鄙的。
她看着他灌了一些水然后将水壶递给自己,用他那只褐色的眼睛盯着她,一副等着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的样子。她真想不理会他,不过她可不笨,绝对不笨。她知道自己的身边急需水分,尤其是在没有饱食一顿的状况之下。
她接过水壶,用衬裙擦拭了一下壶口,然后啜了一小口,先在口中漱了漱才吞下去。“我说过要多吃点。”
“不要。”
“计划让自己挨饿吗?”他站起来拿走水壶,然后拿起背袋并将珍贵的枪甩至肩膀上。
“那些……那些肉卡在我的牙缝里。”她将手中的肉片丢在膝上,好再度抓抓发痒的手臂。
他伸出手。“把肉干给我。”
她将它递给他,然后看着他将它收至包包里,挂在他宽肩上的来福枪告诉了她,他准备出发了。这个男人似乎永远不用休息,不用睡觉,简直就不像个人类。“我累了。”
他咬牙咕哝着。
“我真的累了。”她叹了口气重复一遍,然后望着那片永无止尽的绿色丛林,觉得若再穿过任何一棵植物自己就要死了。
她充满自怜地对着那片丛林喃喃自语,希望让任何人或任何东西了解她的处境。“我想洗个澡,我想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任何床都可以,只要是铺着床单就可以了。我想吃真正的食物和穿干净的衣服,”她的舌头舌忝过牙齿又说道:“我更想——”她忽然停住。
他正瞪着她,等待她结束她的言论。她沉默地回瞪了他一眼。
“而我则希望你能停止发牢骚,不过我怀疑那和你想得到一只刷一样不可能。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他站在那等着她,接着又说:“等我们到达营区后,你就可以洗个澡了。”
“我不想再走路了。”她向后靠,伸出一只手模着自己的额头,一副随时会头痛的样子。“我们就不能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吗?”
“不行。”他伸长手。“起来。”
莉儿再度叹口气,让他扶她起来,然后拂去衣服上的枯叶。在她拂干净又抓了抓手臂的当儿,山姆早已迅速走入丛林中,她叹着气伸直身体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在最后恐怖的两天中,她只是不停地跟在永不疲倦的山姆后面走着。每次当她试着想哼哼歌时,山姆就会威胁着要塞住她的嘴巴。而当她试着跟他交谈时,他则有时回答,有时却咕哝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但绝大部分的时候是不理会她。于是她只能不断地抓痒和自怜,就算是在被迫涉过湿粘的淤泥,穿过不断擦伤她暴露在外的肌肤的丛林,或是充当所有奇怪生物的大餐时,她都能不太困难地做这两件事。
晚上才是最糟糕的。一天晚上他们睡在一个布满苔藓、肮脏的岩架上,两人中间只有几枝树根的距离。她睡在内侧,强迫自己躺在黑暗中,闻着苔藓所发出的刺激恶臭,聆听着那些陌生的沙沙、嗡嗡、喀喀、吱吱喳喳各种声响,然后猜想着是哪些可怕的生物制造出这些声音。
背包是很好的枕头,所以他拿走了它,让她枕着一只布满蚊吻的手臂睡。她曾试着和他交谈,他却只是叫她闭嘴好好睡觉。之后她就不曾再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踢踢她——不轻不重的叫她起床,在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晚上没有岩架可躺,所以他们靠着树睡。至少山姆是睡了,她却睡不着。这并不代表她今天过得比较好,她可是累到骨子里了,连蚊子都知道这一点,她挥舞着那些愚蠢的手掌形叶子,试图赶走脸上的蚊子时如此想道。她蹒跚走过至少一英里的石子路,黑色熔岩的碎屑不断戳入她的鞋子里,而且在她跌倒时割伤她的手。她毫无困难地将一切归咎于山姆。
坚决向前走了一步,她打算告诉山姆她有多凄惨。她将视线自地面移至他的后背,接着便踢上一个石块——一个滑溜的石块。她跌了一跤。以疼痛的膝盖挣扎着跪起来后,她抬头希望山姆会伸出援手。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看着他宽阔、潮湿、巨大的背在她前面穿过丛林,一副他只是在做星期天的例行散步。她站起来气愤地跟着他继续走,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