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译注:为内战时期南方邦联流行之军歌。
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立即痉挛了一下,她停止哼歌。虽然他受伤了而且看起来一团糟,但她仍不会笨到在他清醒和能移动时为他做些什么事,而且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她为他感到难过。他刚刚才像昨晚般拒绝了她的帮助,不过她也不会放任一个受伤的人躺在那儿流血而不加理会,这不是个基督徒应有的作法。
他昨夜整晚都躺在屋子中央未曾移动过,使她怀疑他是否已经死了。于是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检查他的背,看他是否仍在呼吸,她已可以很容易地发现他背部轻微的起伏。她撕了一大片衬裙试着把它放到他的头下。一直沉沉睡着的他突然惊醒并掷出一把两刃刀,险些正中她的脸,之后她就一直和他保持距离。
黎明过后不久,他就趁着粉金色的阳光照进屋内时,爬回他原先的角落。看到他在挣扎的她正想帮他时,他却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大片衬裙,然后尖锐、恶劣地说不需要她迟来的慈善,又叫她回到她的高塔去让他独自留在地狱里,接着又恶毒地瞪了她一眼,令她不敢再去碰他。一回到角落后,他未再发出一点声响。
而这同时,她也快疯了,另一只甲虫——一只三英尺长的大怪物——自屋顶落到距她仅几英寸距离的地上,不过没掉在她身上并未令她觉得好过些。她试着说服自己别害怕,因为她除了自己外也没有其他的说话对象了。他已叫她要“安静,试试其他新鲜的”。
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下巴上的瘀青几乎和他的眼罩一样黑,只是多了点紫色。他的下唇则胀得像噘着嘴一样,上面有道流血的伤口,自他的前额到一边的颊骨上则有一道相配的伤痕。
他是她见过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被殴打过的人,路拿上校的做法吓坏她了。她想还是离那个暴徒越远越好,可是她仍有一天的囚禁生涯要熬过。
山姆大声冒出一串咒骂。
她耗尽所有的自尊才控制住自己不发问。
他移动着想去拉他的靴子,但手却不听使唤地滑开,他再度咒骂起来。她别过头去不看他,直到感觉到他炙热、评估似的视线盯着她,她才转回来。
“我需要你帮忙。”
这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傅山姆居然主动要求别人帮忙。但这却是真的。她移到他身边等待着。
他比着他左脚上的靴子,她第一次仔细打量着他的双手。他的手和手指都肿大而且瘀青,但真正令她屏息的是他指甲的样子,它们像被榔头捶过似的变成黑色。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想起自己十岁时被门夹到手指那种痛苦的滋味。那种悸痛就像昨天才发生的那般清晰。当时她的手指也都变成紫色,可是一点也不像山姆的这么严重。她觉得好无助,胸口发紧,还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终于了解他为何那么易怒了。那是自尊。山姆很有自尊心。他的已经伤痕累累,不想再让她折损他的自尊。“月兑掉我的靴子。”他把脚伸直抬高地面,方便她抓住左靴的鞋跟。
在她的双手和他的双脚被绑着的情况下,她很难抓住他的靴子,手一次又一次的滑开。
“老天!”
她不理他,只是再次用力拉着他的鞋跟,但由于靴上绑着绳子,所以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拉扯,都无法使靴子移动。
“看来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你是无法拉下这靴子了。”他紧锁眉头地看着她。“这就是你大叫的原因?祈求奇迹出现?”
“才不是呢,噢!你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这样说是不公平的,我当然能月兑下这只靴子,只是——”
“我看得出来,你做得还真好。”
一方面是为了不想再听到他的讽刺,另一方面她也想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做好月兑靴子这种简单的工作,她把靴子置于她绑着的双手之间抱在胸前,然后向前倾,白了他一眼,做个深呼吸,接着猛然向后一倒。
靴子啪的一声月兑落,莉儿则眼冒金星地跌在地上。
他申吟着笑了出来。
她挣扎地坐起来,试着抛给他一记能把蛋煎熟的视线,他却笑得更厉害了,不过其间他也瑟缩了几下。要不是他一副被揍得很惨的可怜相,她早就用靴子丢他了。现在她却只能抬高鼻子不理他。
“把手伸进去模一模,在接合线旁边应该有个突起。”
她把手伸进温热的靴子里,真的模到一个隆起,她惊讶地看着他,慢慢拿出一把看来致命的短剑。
“把绳子割断。”他伸出双手。“它们阻碍了我的血液循环。”
她割断一个绳结,他松开自己的手,靠回角落不断搓揉着。她沉思地盯着短剑,然后抬头看着他,他的嘴唇开始蠕动,仿佛在数数的样子。
“你不会告诉我你一直都藏有这把剑吧?”
“真稀奇,只花了四秒钟。”他低语着,然后拿走她手中的匕首,但由于无力抓握,刀子掉到地上。“该死!”
她简直无法置信。他早可以割断他们的绳子,却让他们在这邪恶、原始的黑洞里受苦好几天。“我们早就可以利用这把刀子逃走的。”
“我还没准备好。”他回答,然后傲慢而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我们当然可以成功的,你可以用那把刀割断绳子和对付守卫”
“用这把刀对付一百个游击队士兵?那是不可能的。”他看着她好一阵子,然后说道:“你,你……是个嗜杀的小淑女,不是吗?”
“我又不是说要杀了他们,应该说是……”
“你的意思到底是怎样呢?”他不自然地对她笑笑,一副不管她怎么说他都知道她的真意的样子。
“呃……”她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批评道:“傅先生,你何时开始有良心了?你忘记了你曾用刀威胁过我吗?”
“嗯,三秒钟,我怎么会忘了?毕竟那就是我们会如此一团糟的原因。”“你不是在怪我吧?”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因他把事情怪罪到她身上而愣住了。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单独去那个市场。而且他为何一直提起时间,几分几秒代表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她看着他受伤的脸说道:“他们八成把你的智慧打掉了。”
他挖苦地看她一眼说道:“真好笑,我对你也有相同的感觉。”
他又在嘲笑她了,她虽不了解他的意思,但他的话却刺激了她,于是她很快地走开。“等一下!”
她转过头,用她独创的“现在又怎样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力气割断我脚上的绳子,你必须帮我。”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拒绝他的要求,但他被殴打的脸、憎恨的眼神,和肿大的双手,阻止了她不礼貌的态度,而他一副被揍得狼狈不堪,却仍骄傲地站在屋内等着守卫离开的记忆,使她不禁捡起那把短剑。
她握紧剑把试着解开缠在他脚踝的绳子,可是那绳结和拳头一样粗,而且不只一个,如此一来就算靴子被月兑了下来,绳子仍紧绑在上面。
“怎么弄那么久?把这该死的东西割断就好了嘛!”他看着她和那些纠缠的绳子奋战。
“它好粗。”她抱怨地说道,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割断它。她决定可能是角度错了,于是换了个位置再多用点力,咬紧牙根,然后闭着眼睛迅速割着,最后用力一切。绳子断了,刀子陷人某种柔软的东西中。
他大叫一声,骂了串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