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孩苍白着脸看着这一切,原本他不该看到这些的,但阴错阳差,见到了死亡残酷的面目。
警察对王美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很明显的,她是扯了谎,但只因为愚蠢的嫉妒她恨我,所以想害我一下,没想到给本来已够麻烦的般若居带来更大的麻烦。
但她为什么嫉妒我呢?没有人再追问下去,不过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的嫉妒心而已,而我跟祖英彦的过往是足以令许多女子生气的。
但我总算初步洗月兑了嫌疑,法医证明,早在阿丁看见我们之前,方东美就断气了,至于断气的原因还要做一次解剖。
我心里很沉重,一般人也不见得会答应亲人尸体被解剖,祖英彦就更难说了。
但若不解剖,如何证明死因?如何破案找到凶手?更如何替祖英彦洗月兑罪嫌?
第六章
晚上,祖英彦打电话给我。
“你——好吗?”他低低的问。
他不告而别这么多年,才来问我,好不好?
我沉默着,他也不再开口,电话筒中只有僵硬却又不失微妙的空气。
我恨他吗?不!那已是许久前的事了,但我岂能又全都忘怀?
“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他叹了口气。
其实他要说的,我心里完全明白,他离去那时,正是永昌集团最艰困的时期,如果他选择我,他会失掉一切,包括他的祖母。
那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必须为了她继承永昌,她已经太老了,而永昌也因祖老夫人力不从心,长时期落在不肖者手里玩法弄私,从根本上腐烂,必得有人去好好整顿。
方氏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
他离开我,娶了方东美,不仅是为了祖家,更是为了永昌数以万计的员工免于流离失所。
他——不是很伟大吗?
我从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气。
电话筒里传来了噪音,我们不能再谈下去了,有人偷听这支电话。
祖英彦无可奈何地结束电话,“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我可以替你安排。”
我谢了他,不论是般若居还是外面,到处都是流言飞窜,他还真会为我着想。
七年前,如果他能这样就太好了。
他什么都没交待,就一走了之,不管我是大着肚子,还是房子被恶意烧掉,他也能义无反顾。
现在!呵!现在我不需要他的照顾了。
可是我还不能离开此地,不论任何情况我都不能够。
祖英彦收了线,我不挂断,果然,话筒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喀哒”声。
是谁在偷听?仍在怀疑我的警察?永昌总管理处,还是——王美娟?
般若居里没有人喜欢王美娟这个管家婆,但是她似乎最痛恨我,我怀疑上回放火调虎离山,偷翻我证件的就是她。
因为专家的手法不会这么拙劣。
包括她昨天要小小孩讲谎话,今天就穿了帮,若不是般若居里还在女主人之丧,急需人手,王美娟一定立刻会被赶出去。
而她现在还有闲空来找我麻烦,也太不明智了。
第二天早上,我不看报纸,不看电视新闻,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保母来找我,小小孩昨晚虽然没发烧也没呕吐,但情绪很坏,胃口也不好。
我答应去看他.如果情况改善些,我要尽早恢复上课,不管是大人或小孩,终日无所事事不是办法。
保母离去后不久,我打开房门,王美娟赫然立在门口,闪避不及,瞪了我一眼。
她在听壁角,不知听了多久,也许一开始她就站在那里听。
我觉得好笑,如果我跟她家主人旧情复燃,她绝对占不到我的便宜,倘若我俩死灰无法复燃,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从她面前扬长而过,她冷冷地、恨恨地瞪着我,这个小人!若是可能,她会抓住我,好好的羞辱我,只可惜她不能。
我冷笑,也不想花什么精神对付她,我还有个更可怕的敌人在暗处呢。
到了教室,小小孩坐在位子上等我,模样着实可怜,但是他不理人,阴沉着一张脸,像是要发脾气。
“有那么气我吗?”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又恼又羞地看着我。
“是你杀了她!”他忽然尖叫起来。
“我有那么坏吗?”我平和地问。
“大家都这么说。”他嗫喏着。
“哪个大家?”
他的脸红了。
所谓众口烁金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做呢?”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的眼中又充满了恨意。
“因为我没有做。”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他瞪着我,但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头,也许他相信了,也许,他在思考。
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现在是他最艰难的时刻。
在这之后,他仍有很长的人生要过,如果学会如何去辨别是非黑白,我相信对他未来将会有好处。
他再度抬起头时,那怀疑、不信任的眼光慢慢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
被王美娟的谎言所激起的愤怒其实还存在着,也还想继续生我的气,但现实上,他又发现不是这样,所以只好发呆了。
我凝视着他,深深地凝视着。
小小孩哭了起来,真真正正伤心地哭泣着,从方东美过世到现在,他忍了许久,这才发作。
我抱起了他,让他哭,这种时候,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头好。
保母听见他的哭声,在教室门口张望,我用手势阻止她,孩子哭了会儿,小脸偎在我怀中,抽泣着睡着了,也许他仍不确定,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我,在我这里寻求温暖。
我轻吻着他的额头,然后替他拭去汗。
他真像祖英彦,眉眼是他的翻版,脸型、嘴唇、连耳朵都是一样的。
但愿我能告诉他,那年夏天,我们的青春虽然在海滨消失了,但并不是什么都不剩下。
※※※
方东美走后,二楼整个被封了起来,般若居里更是人心惶惶,案子没有破,成了胶着状态,但慢慢地,再大的新闻也随着时间而沉淀。三天后,方东美的名字只在报上不显眼的地方出现,一个礼拜后,连名字都不见了。
这么轰动的社会大新闻已立刻被遗忘。
然后,冬天来了。
孩子跟我的关系变得比以前更好,他没有了母亲,更依赖我,下人们看我的眼光也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我度过了第一个难关,但在真凶被抓到前,我都还有艰难的路要走。
我奇怪自己的韧性,在痛苦难挨,被当做嫌犯的时刻,还能够泰然自若,不给人可乘之机。
我不知道是什么使我通过了严苛的磨难,只能祈求上苍,不要让我离开我的孩子,请让我有足够的勇气与智慧。
保母也和我成为真正的朋友,看得出来,她对我这些日子的表现很感佩服,她说:“我真佩服你,我就做不到。”
祖英彦这天回到般若居,自方东美去世,他在警方调查告一段落后,出国去了一个月。在这期间花边消息跟他扯在一起的是修婉兰,实在无聊!
当然除了照片还有文字,意思是祖英彦前妻尸骨未寒,旋即另有新欢。
我把杂志还给了保母。
“你没兴趣?”她有些失望,“大家都在谈呢!”
我笑了笑,不但对这件事没兴趣,就连当年祖英彦真娶了方东美,我都不见得有兴趣哩!
“你——生气了?”保母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
自从我被无聊的媒体称作“神秘的爱丽丝”以后,就仿佛被贴了标签似的,一举一动,都会跟祖英彦扯上关系。
其实我们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若不是有小小孩的存在,今生今世,我们甚至不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