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不晚啊!”
“对!由她向其他人解释也比较好,至少可以由她主动来表示我们没缘分。”秦子玉茅塞顿开,“我现在就去!你要去的那个律师楼在哪儿?我送你一程。”
“好!”欧世旭隔着吧台拍他的肩膀,“祝你顺利,成功!”
想想离开了,没有踪影,没有下落,小老虎想找她,教他到哪儿找她?教他用什么面目再面对她?
他多痛恨自己啊!恨得有时真想结束这可恶的生命!
小老虎叹了一口气,又斟上一杯酒,这是徐宛悌由家里带来的,她从不反对他喝酒,相反地,还十分鼓励,使得林其平由米酒阶级变成了非洋酒不能入口的小酒鬼。
“才十九岁,却变成酒鬼……”他对着玻璃杯中盛得满满的金黄色液体,喃喃自语着,然后一饮而尽,又热又辣的酒顺着喉咙管下去,悲凉的眼泪涌了出来。
有的人从小志愿这志愿那,到了成长期,却成为一事无成的小混混!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最后终将失去自己……
小老虎知道自己就是这种人!
可是,除了做这种人,他又能如何呢?
有时候,他真希望上时,真希望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可是在缺乏良师益友的情况下,那种上进心只偶然地抬一下头又消失了。
他期盼有人来告诉他,该怎么做?怎么开始第一步……然而,这只是百无一用的希望而已。
其实,谁能真正帮得上忙呢?除了自己,除了自尊自重自爱能够挽救外,其他一切都将落空……
“其平!其平!”徐宛悌边大声叫他,边自很远的地方跑来。
他不回头,他习惯地厌恶她的粗俗。
“林其平,你是个聋子吗?”徐宛悌一把抢过他的酒杯,怒目而视,“今天是你老头休假的日子,你忘记啦?看样子我不提醒你,你八成还要来个‘喜相逢’是不是?”
他一听,酒即醒了一半,忙起身草草收拾了一番。自上回拘留所回家的路上逃跑后,这一段时间,遇着林立休假的日子,他就自动离家出走,林立回去上班,他才回家,两个人从没有碰面的机会。
而林立也仿佛对他完全死了心,不仅不闻不问,连找他回来的念头都没过。
“走了啦!我刚才看见你老头下火车,在和站长说话,现在恐怕都已经走到坡上了。”徐宛悌边说边拉他的衣襟。
小老虎把她的手一摔。
徐宛悌脸上的颜色变了:“姓林的,你什么意思?”
他斜着眼睨她,连理都没理,自顾自由后门出去,翻墙就走。
徐宛悌却没跟上去,反而找了张靠角落的椅子坐下。
林立低下头进来时,她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站了起来,怯怯地叫了声:“老伯!”
林立没提防屋里有人,着实吃了一惊。
“老伯!”徐宛悌的悍态尽敛,论演戏她似乎满有一套,只不过那身新潮打扮并不相配。
“你是谁?”林立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我叫徐宛悌,我是来找小老虎的!”说着说着,徐宛悌的眼圈就真的一红,仿佛眼泪立刻就要滴下来似的。
“你找小老虎干什么?”林立更诧异了,莫非——他打量着徐宛悌,马上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听车站的老同事说,小老虎最近益发不像话了,老跟个小飞妹走进走出,而且关系似乎不清不白,颇不简单!……
“我来请老伯做主!”徐宛悌掩住了面孔,发出了哭声,其实她心里暗笑:好!林其平,你老给我难堪,看我怎么整你!
林立慌了,他是个实心直肚肠的汉子,最怕见女人哭,尤其是个小女孩子……难道小老虎闯了大祸?
“你有话慢慢说,别哭!”他笨拙地安慰着,可是又不敢走近。
“天啊!我的命好苦哇!”她却越哭越逼真了,“我真的不要活下去了,教我以后怎么见人哪?”
他听她哭得语无伦次,更慌了,也更证实小老虎是闯了他们林家惹不起的祸。
“我爸我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教他们怎么见人?我完蛋了,我不要活下去了……”她见到林立被唬住了,表演得自然更起劲了,她向来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立的面色沉重,像一块被冰冻了数千年的化石。
“小老虎,他,他欺负了我!”她索性放声大哭,可是面孔干干,一点眼泪也没有,所以她始终用手遮着脸。
“他怎么欺负你?”林立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热汗。
“我,我有了!”她小声地,不知羞耻地说。
林立的脸色,由忿怒的涨红转为酱紫,再转为铁青。
“这个畜生,给我找到,我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他一口一口抽着冷气。
徐宛悌看见目的达到了,心里很得意。呸!林其平,你神吧!好好地神,我用不着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把你整到、整垮。
林立一阵头晕,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墙站着,才没倒下去,无力地说:“放心好了,我要问一问这畜生……你先回去吧!”
徐宛悌悄悄走了出去,心想:这样最好!她几乎要唱起歌来。林立说得到就办得到,以后小老虎在家中更没地位了。
林立假如逮着他,他可有得好受,他就更不敢随便回家,又没有工作能力,不靠她徐宛悌,难道靠喝西北风就能过日子了。
林立回到平交道旁看栅人的小屋内接班,心情坏透了。
可是看栅人的工作太忙,三四分钟就有一班火车通过平交道,忙得他没时间生气。
这种辛苦、枯燥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以前辛苦还辛苦得有个指望,想把儿子培植成国家栋梁,至少也是个有用的公民,不料,他如此不争气,不断惹是生非,不务正业,没想到今天还捅下了这种大漏子。
林立自问着:我到底前世做了什么孽,会生这种不孝的逆子,从小到大,也从没疏忽过,为何他这般顽劣?难道真是来讨债的前世冤家?
“叮铃铃……”栅所内的红灯又亮了,铁路局的内线电话响起熟悉的播报,“上行开车,上行开车。”
林立抓起话筒:“上行通过。”然后照例地压下警铃,按了按钮,平交道标有“注意两方来车”的黄黑相间栅栏缓缓地落下。
林立站在小屋门口监视着急忙抢过平交道的车辆与行人,栅栏迅速地落到中央了,两边都快肃清了,上行的火车以千军万马之势向这儿奔来,他挥起了白旗了,指示火车顺利通过;可是此时一辆载满了乘客的游览车,竟然完全不顾已放到一半的栅栏,以蛮横的车速,由马路向着平交道冲过来。
林立发现游览车远远冲来时,那边的火车也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及时阻止,重大的惨剧便要在刹那间发生,他不顾一切地扔下白旗,冲上铁轨,高高举起两臂,试图制止游览车向前直冲。
游览车的司机一见平交道上冲来了人,连忙做紧急刹车,游览车在最后一秒刹住了。
可是,火车是刹不住的。
火车司机在冲过来的那一瞬间,露出惊惶、恐怖至极的表情。
因为来不及了。
林立为了救游览车全车乘客的性命,为了完成他职业上的任务,在铁轨上完全接受了火车的重量。
他光荣殉职了。
在工作岗位上倒下去。
平交道上挤满了赶来围观的人。
徐宛悌开着收音机,听着美国刚刚流行起来的热门音乐,跟着扭腰摆臀。
曾浩皱着眉,他正和小老虎在下棋,嘈杂的音乐十分妨碍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