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市场比想像中有意思,成筐成篓的鱼货虽然腥味十足,但也让我大开眼界,台东街上更是好玩,到处都在卖刚摘下来的水果,释迦、葡萄、无花果,摆在箩筐里,又新鲜,又诱人,我情不自禁买了许多,一回头,却见克丽丝汀在买书包。
“你买国中生的书包做什么?”我对她古怪的行为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看到没有?”她指著书包上印的白字:鹿野国中。“倒过来念就是中国野鹿。”
我难以想像她背着这个书包在台北街上乱兜的情景,秦大佑哈哈大笑。
“你也应该买一个。”他对我出馊主意,“双胞胎一人背一个,出去秀一秀,一定很吓人。”
我敬谢了他。
“你们姊妹真是奇怪。”他继续发表宏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性格,脾气却完全不同。
“是吗?”我敷衍地应他。王婷喜欢他,陈诗瑗也对他动过心,他却偏偏被克丽丝汀耍得团团转,教他往东他绝不向西。
我们到三仙台时都已经黄昏了,夕阳下,金黄色的潮水向前缓缓推动,真是美极了。
“台东最美的就是太阳。”克丽丝汀一个人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秦大佑挨近了我。
“我从没来过,所以不晓得。”我仍像在台北时,对他不假辞色。
“我们回程时还在台东住一天,可以到月眉的山地部落去玩,坐坐牛车,看看有名的蕉风椰雨。”他一点也不介意我的冷漠,态度十分温柔。
“是吗?”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多留两天。”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夕阳映在他瞳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新的变化,我发誓从前对他是毫无感觉的,但这一瞬间,我突然觉着心慌。
我相信他看出来了,对于女性,他是老手,不可能看不出心绪的变换,他甚至能在一刹那,掌握住这份微妙。
他更靠近了我,大手掌也不知不觉地握住了我的。我们并肩伫立在礁石上,心中的悸动,恍惚得不能自己。
就在这时,克丽丝汀在前面惊喜地大叫:“快来看!快来看!这儿有好大的五彩神仙鱼。”
回到台东镇上,我变得更沉默。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中只是一片空白。
我想,下午的事,我很不应该,我根本不该让秦大佑握我的手,那是莫大的侵犯。
包何况,他是人尽皆知的公子。
“阿青,你怎么啦?”克丽丝汀从前座转过身轻拍我的脸颊:“你一声不吭,又板着张脸,谁得罪了你?”
我不肯理她。
“不理就算了,大佑,我们来玩扑克牌。”她那清丽的脸泛出可爱的笑靥,掏出了牌,就这么反坐着和秦大佑玩起扑克牌了。
我注视窗外流动的景物,但克丽丝汀的笑声怎么也使我定不下心来。
或许,我们两个真的是那么不相同。
她聪明、慧黠,有许许多多的鬼主意,而我却死板、阴沉,像个老古董。
如果我是秦大佑,当然也会选择她。
我是怎么了?我对自己的想法吃惊无比,但随着这可怕想法的,还有淡淡的酸意。
我发现我是在嫉妒。
可怕的发现令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阿青真好玩。”克丽丝汀一边在巅簸不已的车内洗牌,一边说:“她一下子皱眉,一下子脸红,你猜她心里想什么?”
“我敢打赌她一定不是在想我们。”秦大佑慢条斯理的出牌,悠闲的说:“她的心根本不在这儿,是回台北去了。”
“你怎么知道?”
“她喜欢工作胜过一切。”秦大佑斜睨我,那眼光使我连耳根子都一阵火烫。
“哈!你真是她的知音。”克丽丝汀敝叫:“还没有哪个臭男人这么了解我这个老古董姊姊。”
“我也了解你。”他亲匿地说:“你表面跟她捣蛋,事实上,只要能让她开心的事,你都愿意去做。”说着,他转头问我:“阿青,对不对?”
车子正好在旅馆前停了下来,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
饼了十分钟,我连澡都洗好了,克丽丝汀才进房,手里拏着好几十枝月桃花。
“阿青,快来看,一个山地女人给我的,她说卖了一天卖不完,干脆送给我。”
“为什么平白无故收人东西?”我皱眉。
“她喜欢我,送给我的!”她叫,好像我冤枉了她。在台北,她还有点人样,出来才一天,她已经玩疯了。
“怎么不送给别人?”
“她不喜欢别人。”她嘻笑:“她说我好可爱。”
“你倒算算看,你用你的可爱骗过多少人?”我叹气:“人家卖花多辛苦,你白拿人家的花还会心安?”
“我骗得过天下人,就是骗不过你,对不对?你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她往后头抱着我的颈子,一身似兰似麝的幽香,难怪连秦大佑那样的公子都会被她迷倒。
我推开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以为我拍你的马屁,天呀!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吧!”
下楼晚餐时,夜总会的节目才刚开始,灯光,乐队还算齐全,演奏者也很卖力,几支流行歌唱下来,整个场子都热闹了。
餐后,灯光一黯,出来个男歌星,唱起了老歌,幽怨缠绵,居然十分的有味道,异地的情调整个给勾了出来。
“可以请你跳舞吗?”秦大佑在回肠荡气的歌声中站了起来。
“我脚痛。”他那对热切的眸子看得我心慌。
“你可以请我,我的脚不痛。”克丽丝汀拉着他的手,双双走向了舞池。
舞池也有别人,但他们十分出色,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对璧人。
我怔怔看着,看他们的舞步由生疏而娴熟而契合,两人人轻盈的舞动着,像两只鸟儿,是整个夜总会的焦点。
这是小地方,他们却如此招摇。
我摇摇头。
但,我旋即又问自己,我摇摇头是代表我——嫉妒?
我的心一下子如湖水般漫涨起来。
音乐在此时换了,换成两个山地少女,她们唱着一首山地情歌,明快中有着无比凄凉……那歌辞幽幽地诉说着,一对不得族人谅解的恋人……但他们的情比山高,比水深,就像太鲁阁的石壁,天斧与雷电同样都劈不开。
悠扬的歌声中,那一对鸟儿还在翩翩飞翔,相互缱绻。我悄悄站起身,快步回到自己房里。
半个钟头后,克丽丝汀上来了,大事兴师问罪。
“你是什么意思,先是脚痛,后来又放人家鸽子?败兴之至。”
“我累了。”
“我看不是。”她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我。
“别那样看人,没礼貌。”
“想教训我?”她笑了笑。“分明是障眼法,阿青,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嫉妒?”
“嫉妒?”
“还敢否认?脸都红了。”她揶揄的说。
“胡说。”
“我倒希望自己是胡说。”她研究着我:“阿青,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秦大佑?”
“活见你的大头鬼。”
“别恼羞成怒。”
她愈笑,我愈心慌:“谁喜欢那个公子是小狈。”
“真的吗?”她慢慢抬起头来,用好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谁。”我只好斩钉截铁的说。
“这点我倒相信。”她叹了口气,这时我才发现她脸孔上有一种光晕,我不知道她怎会有这样的光晕,但那使得她更加娇美。
“别吵我,玩了一天,好累,我要睡了。”我作势打呵欠,掀开毯子。
“等一等。”她过来拉我:“如果我告诉你,我愿意做那只小狈呢?”
我的头“叩”地一下,像被人狠打了一记,我一点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