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护士把小桌移了过来,“杨小姐,吃饭了。”
肺炎还吃什么饭?我怀疑她是不是要在我食道上插一根管子,幸好她端来的小盘小碟还十分精致。
“秦先生说如果有什么不中意,他会教厨房重做。”护士说。
“医院的厨房?”
“不,这都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他人呢?”
“跟克丽丝汀小姐出去了。”
他们俩个搞什么鬼?早先两个人忙不迭地抢着陪我,走马灯似的乱转,现在又一道外出,鬼影不见。
也好,省得看了心烦。
“医生有说我可以吃外面的伙食?”我问护士。
“他说只要胃口好,任何东西都可以吃。”
这么新派的医生,是太对我的脾胃了。
小菜件件好吃,不知出自何方高手。特别护士见我大吃大喝十分惊奇。
“我的工作重,一向吃得多。”我告诉她。
“杨小姐是有名的设计师。”护士说。
想必那一对活宝已经替我免费宣传过了。
吃过饭,护士扭开电视,是华视的双星报喜,我平常很少看电视,但是我喜欢这个节目,尤其是片头的胖胖歌,邹美仪是个胖美人,她善用自己的弱点,反成了鲜明的个人标志。
“学设计会不会很难?”护士问我。
“设计不难,做人难。”
“室内设计跟做人有什么关系?”她愕然。
“大有关系。”我叹气:“做人不好,机会不好,有再大的本事也活不下去。”
“我听到有人在吹牛。”门被推开了,是克丽丝汀,后面跟着秦大佑,两个人手上大包小包。
“用过晚餐了?”秦大佑问。
“谢谢你。”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我们刚刚去吃更好吃的。”克丽丝汀毫不客气地坐在我床边,“嘻嘻!真是好吃。”
看她这么高兴,一定有鬼。
“我们到土城去了,每个人都以为克丽丝汀是你,真好玩。”秦大佑说,一双深情脉脉的眼睛盯住克丽丝汀,糟了,连她也逃不过这个公子的毒手吗?
我的表情大概太坏了,克丽丝汀立刻发现:“你干嘛,要吃人?”
“土城阿伯夫妇是好人,你干嘛去逗人家?”
“生气啦?”她才不甩,得意洋洋的说:“阿伯夫妇才没发现,他们说我好可爱,要认我做干女儿,我的人缘比你好!”
“肉麻!”我皱眉,她又给我惹麻烦了,阿伯夫妇本已盛情难却,再成为他们干女儿,我不累死才怪,
“嘘!我们姊妹吵时别给外人听了去。”克丽丝汀拥住我,贴紧我的耳朵,嘘得我耳朵好痒。
“我帮你拉了一个大生意。”她从手袋里抽出一份契约书,打开一看,里头居然工工整整签了我的大名。
“你搞什么鬼?”
克丽丝汀冒充我签字的是一张两千多万的合约,上面联名的还有李麦克。
他是有备而去。
茶农阿伯没有骗人,他果然有个富有的马来西亚亲戚,要回来盖大旅馆。
“这是伪造文书。”我对克丽丝汀吼。
“你去告我好了。”她毫不在意。
“怎么可以不经我的同意,就和人乱签约?”
“你在医院里,我怎么跟你商量?”
“这是大事!”我吼也吼过了,叫也叫过了,四肢乏力地倒回去。
“当然!所以你要振作起来,早早出院。我帮你合计过,这趟生意,你至少有三百五十万元的净利,有了这笔钱,你该为未来做个打算。”
“打算什么?”
“你以为这样胡混下去很高明?”她冷笑。
“我认真工作,从来都没有“混”过。”
“是啊!你是在认真工作,但,值得这么认真吗?杨青,你投资的是生命中最宝贵的青春,别人只不过用一点小钱就可以把你支使得团团转。”
“你公平一点,不管我投资了什么,这份工作是我的兴趣。”
“不会吧!”她摇头,“生命中应该追求更有价值的事物,而不仅是为他人作嫁。”
“你不了解我。”
“对你的指控我无法证明。”她双手一摊:“好吧!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你好好养精蓄锐,我跟那个屋主约好了,三天后去看现场,十天后提出企划案。”
“你连现场部没看过,就敢乱来。”
“李麦克看过了,他是专家,你不是常说,专家的事由专家来做,更何况他是你的合伙人,难道他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比你想像中还要笨。”我向她保证:“他最擅长搬石头砸别人的脚。”
克丽丝汀微微地笑。她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她的人际关系好。
每个跟她接触过的人,都把帐算到我身上。
“你真改变了!杨青。”他们这样说:“你跟以前大不相同。”
听起来,我从前是个自私,冷酷的小人。
克丽丝汀不容我回头看望那个小人,如果可能,她会冒充我站在红绿灯下,搀扶老太太过街,或是帮助盲人,以博得人们对我的好感。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厌烦地对她说:“你不管我的事成不成?”
奇怪的是,一向非常精明的李麦克一点也没识破克丽丝汀。
而克丽丝汀搅和过了之后,怂恿我去度假。
“你发什么疯!我工作那么多,如何去度假?”
“工作愈多,就愈应该度假,保持清晰的头脑,才会有更高的效率。”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去李麦克面前说的,老李有一天把我叫去,居然对我说:“我考虑过你所说的,公司给你一个礼拜休假,你好好去玩。”
我没办法告诉他,在他跟前信口雌黄的不是我。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我的工作怎么办?”我问他。
他很奇怪的看着我:“你不说早安排好了吗?该交的固都已赶好,工地进度交给周亦去监督,你还有什么可发愁?”
我回家时,克丽丝汀还在睡觉,她自我出院后,就大大方方地搬来我这儿住,美其名是陪伴我,实际上,监视、作怪,兼而有之。
“你给我起来。”我狠狠摇她:“你要害死我?”
“又是怎么了嘛?”她被我拽起来,好无辜地眨着一双大眼睛。
“你凭什么告诉李麦克,我要度假?”
“我只是随便提一提。”她打了个呵欠:“他答应了?”
“没有。”
“我去找他算帐?”她忙不迭的穿鞋子。
“站住。”我大喝一声。
“他答应了?”她雀跃万分:“我就知道他会答应。”
“你跟他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我瞪她。
“没有啊!我只是拿了份统计资料给他看,让他明白,人不是机器,就算是电脑也应该定期保养,才不会故障呀!”
“你这个妖女!”
“我帮你争取度假,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谢你个大头鬼!”
直到上了飞机,我还不相信我就这样离开了台北。
克丽丝汀是有点本事,她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把全套的兰屿假期都包揽上了,从机票到旅馆,乘玻璃船看热带鱼,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飞机到了桃园上空,旁边位子上的男人才移开脸上的报纸。
“秦大佑!是你?你在这里仿什么?”我又吃了一惊。
到了台东,他住进我们的隔壁房。
克丽丝汀订的是明天的机票,所以我们先在台东玩一天。
“我们先去参观鱼市场。”她兴致勃勃地给我们看她的游览计书,秦大佑的司机和车子早就来了,恭候在旅馆外头。
去过了鱼市场,再去游三仙台。
她来台湾不到一个月,对风土人情倒比我还在行。
秦大佑在一旁帮腔。我心里叹气,王婷那样心高气傲,也会对他服服贴贴,他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