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去抓他手臂,而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转向墓园。
“那就对了!因为它根本不在这裹!是不是?”他追问著,不断地逼著她,“我想起来了,布莱恩说它是在墓园外面……那儿!”
他的语气裹充满厂挖苦,然后他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甩开了她,一个劲儿的直冲附近那棵柳树下的两块小墓碑。
她一路紧跟著他,求他别再继续。
“拜托……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对我?求求你……停下来吧!”
这时的他,同样也开始喘气,当他伫立在那座新立的墓碑前,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玛袼丽特·麦娠·吉布莱
一八四九——一八七五
心爱的女儿和亲爱的妹妹
还有旁边另一个墓碑……另一个同样小得可怜的墓碑……上面竟是……
汤马士很快的眨了眨眼,想要阻止他眼皮后面突然涌出的一股灼热,还有他心底迅速激升的一股愤慨。
那块小小的墓碑上只是刻著:
派崔克·约轮·吉布莱
上帝疼爱他并且留他在身边
他只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情绪激动,他的肩膀不断地起伏,当他开口之际,声音几乎沙哑得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只是摇摇头,无法回答他。如今,她什么也不剩了……自尊?再也不剩了。
他猛转过来。“你怎么能这样子瞒著我?”
在这一刹那间,这致命的一刹那间,她恨透了他!
不过,她很快地又恢复镇定,勉强开口出声。
“你竟敢这样子跟我说话?你没这个权利,我告诉你,我已经听人家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我闲话多少年了。但是,我都默默忍下来了,起初是为了爹地,后来是为了布莱恩。可是,我绝不会接受你的任何指责!这是我的人生,埋在这裹的孩子是我生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来干涉我的一切!连你也不行!”
他简直气炸了。
“你怎么能对我隐瞒这种事?你怎么能连提都不提一下?”他发出一声苦笑,“而我居然还一直以为你是那么地天真纯洁?喔,我是晓得你并不是处女了,可是,这个呢?你一定觉得我这副蠢模样看起来有趣极了!对不?哈!天啊!你真是会演戏——”
她打了他一巴掌。她毫不考虑地挥手,之后,她立刻看见一道鲜红的手印留在他的睑烦上。
“我爱你,”她在啜泣中挤出话来,“该死的你一直是这么地完美……这么地自以为是——”
她的话忽然中断,因为她看见了他脸上流露出的恐惧。
“怎么了?汤马士?”
它发生了。他可以感觉得到,就像以前一样。那股晕眩感正挟著排山倒海之势突涌而来,让他几乎没办法站直。他的心在狂跳,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肾上腺素正快速流窜在他全身上下。
喔,天哪!他狂乱地想,就是现在,现在又发生了……
在这股短得难以测量的一刻之间,他凝视著她的眼,看出了他自己的恐慌正同时反映在她眼裹。这时,它终于降临在他身上了。那道闪光,那道强烈得令人目眩的闪光,逼得他不得不撇开脸去避开它。
而在这一刹那间,他本能地伸出手,穿越过那片放射状的白光。
一直到他的手触及到她。
靶觉到她。
然后拉她人怀。
“汤马士!”
他强而有力地紧搂住她,而那片白光就在此时团团包围住他们俩,然后卷走了两个人。
在她的脑海中,她又回到了矿区,怒骂著他,痛恨他这样子伤害她,刺探她的过去,强迫她揭开旧创,回想起她那个死去的孩子。她还清楚记得汤马士是怎么样地对她咆哮,怎么样地以那股憎恶注视著她,怎么样地一再追问著他根本无权过问的问题。
这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而她终于在恐慌中破口大喊。
“不!被了!我受够了!”
而就在这一刻间,她眼前的墓碑忽然变成了透明的玻璃,从麦迪逊大道的橱窗上,她可以看见自己反射在玻璃上的身影。
她又回到了纽约。
回到了一九九〇。
☆☆☆
“它不见了!那张你母亲的缝纫桌,它……它已经不见了!”
他们俩双双站在那家古董店前,互拥著对方,凝视著那片昏暗的橱窗。是汤马士的这番话,逼著她张开了眼睛,注视著那道玻璃。
她不断地喘著气,胸口不停地狂跳,手脚也一直颤抖个不停。从她背后,她可以听见交通的噪音,然而她只是继续抓紧汤马士,不愿轻易放掉这份只有在他怀裹才能体会到的安全感。
他大可以离开她的,但是他没有。他并没有弃她于不顾,相反地,他却拉著她,跟他一块儿进入了二十世纪的未来世界。
她感到十分困惑,一下子生气,气他以那种态度对待她;然而一下子又狂喜异常,因为她毕竟没有被他留下来,单独一个人,在那个没人看得见她的世界裹。
“……刚好回到我们俩离开的地点。”他喃喃自语,而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肩膀肌肉又再度紧绷了。
她望进他的眼,“汤马士……”
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也不晓得该怎么接近他。正如他曾说过的——恍然之间,他们俩竟成了陌生人。
“我很抱歉,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
他转过头去望著橱窗,仿佛看著她是件痛苦万分的事。
“我相信你是很抱歉,麦姬,”他以漠然的口吻低语,“但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抱歉已经太迟了。”
她挣月兑了他的怀抱,以橱窗作支撑。
“不,等一下!我倒不认为‘你’明白了。我抱歉是为了我骗你是个修女,”她试著稳定自己的呼吸,“因为我觉得有这个必要,而且假如必要的话,我还会再试一遍。可是,你根本听不进任何道歉,就因为你在墓园裹所发现到的一切,你已经超过界限了,汤马士,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做得太过分?”他显得不敢置信,“我做得太过分?”他重复道,拨开眼前垂落的发丝。
她转过身去,不肯面对他。她把脸贴靠在冷冰冰的玻璃上面。母亲的缝纫桌已经不在橱窗裹面了,而她发觉自己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它的消失。
太多事情已经在太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闭上眼,她平静地开口。
“如今我既然又回到了这裹,也罢,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再也不剩什么了——就连我的自尊也不剩了。如果你肯……肯让我跟著你再待个几天,等到我一找到个什么工作之后,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了。我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她深呼吸,似乎作好了决定。“最起码,我在这个时代裹还能被看得见和听得见。或许,我可以在这裹开始我的新生活。”
“别开玩笑了,”他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也不等她回答,便吹了声口哨,伸手拦了部黄色计程车。
“来吧!”他疲倦地说,“我们先回家吧!”
随后,在那部快速行驶的车子裹,她旁听著汤马士询问司机今天是几号,发现这裹在汤马士离开之后才过了二天。而且在这段期间之内,她母亲的缝纫桌显然是已经被卖掉了。
它已经不见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这份看不见它的损失也激不起她的一丝悲伤。她明白自己心底的某个部分已经关闭了,那个曾经温暖过也惊喜过的部分,已经随著这一连串短期内的剧变而变质了。
如今,她只想生存下来,待在这个时代裹,重新开始过她的人生。天涯海角,总有一处属于她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