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四下突然呈现一片死寂,唯有轻轻的喘息声兀自在空气中回荡着。柳衣蝶自碧罗帐申探出半个头,痴望着霍元樵和楚绫绢四目纠缠得密不可分。
良久良久以后,楚绫绢才幽幽问道:“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霍元樵清咳一声,目光瞟向柳衣蝶,旋即又抿起双唇。
楚绫绢看出他的顾忌,“她就是我义父的儿媳妇柳衣蝶。”
“对,”柳衣蝶急着解释,“我不是坏人,更不会是奸细,有什么话你们尽避说。就……就当我不存在好了。”她很有自知之明拉了一张圆凳,坐在墙角边。
霍元樵沉思半晌,才嗫嚅地说:“我就是那名刺客。”
“啊?!”楚绫绢和柳衣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背脊紧接着发冷。
不用问,他想刺杀的一定是秦桧。难怪他不肯答应去诱拐柳衣蝶,原来他还有这么伟大的任务要完成。
“结果呢?”
“失败了。”霍元樵漾着悲愁的眼眸,整个人彷佛在转瞬间,急速憔悴了。
楚绫绢则仅是淡然一笑。虽然她老是把书读到背上去,但仍依悉记得,秦桧确实死于绍兴二十五年左右,然而绝非命丧于霍元樵手中。
“秦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不要说你单刀直人去刺杀他,即使再多十个、二十个跟你一样拥有盖世武功的人,都不见得能够得逞。”
“不,我不是独自前往,还有我的副将东方佑。”
“那……他人呢?”
“他受了重伤,我担心继续留他在秦府终会被发现,因此连夜将他送了出去。”
秦府外头还有一条二十尺宽的护城河,他如何能背着一名身负重伤的人飞来飞去。
“哇!”柳衣蝶冲口道:“你好厉害,那么宽的河道,你都能飞出去。”太不公平了,这么俊逸、又这么出色的男人,居然让楚绫绢捷足先登,霸住不放。
“柳姑娘赞赏了。”霍元樵惨然一笑,“我娘早已在河道上安排了接应的人。”
“这便是你娘胁迫你娶秦翠如的主要原因?”如此霍元樵方能顺利进人秦府,趁秦家喜宴宾客云集疏于防范之际,好去刺杀秦桧?
可惜他没能得手,否则她不就如愿嫁了一个民族英雄。
“你猜的一点也没错,这正是我娘的用意。”霍元樵极度疲惫而沮丧地握着楚绫绢的手。“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我只是无法忍受……而且……”
“我懂。”她明白那种从生死关头逃月兑出来之后,乍见心爱的人琵琶别抱的痛苦滋味。赫!他竟是如此深沉地爱着她。“我也不好,没能及时跟你解释清楚。”
“不,”霍元樵用食指按住她的朱唇,轻轻拥她人怀,“原谅我,原谅我无法忍受失去你。”
“够了没有?”柳衣蝶逼得眼睛不晓得往哪里。“在一名新婚居丧的寡妇面前,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举动,不觉得汗颜吗?”
“噢,原来你还在啊。”楚绫绢羞赫地别过脸,“我还以为你早睡着了呢。”
“哼!好个旁若无人。”柳衣蝶每说一句话,就喷出一口酸水。“我才不像你们,重色轻义。也不想想,那个东方先生不知顺利逃出去了没?即使逃了出去,待会儿天亮之后,秦家的人发现你的副将突然失踪,难道不会起疑?你们又该如何应对?”
她的话宛如醍醐灌顶,把霍元樵和楚绫绢一下子浇醒了。
“柳姑娘所言甚是。”霍元樵道:“咱们是应该想好一份说辞,以应付秦桧的质问。”
“何必费事。”楚绫绢指着柳衣蝶,笑咪咪地说:“把她易容成东方佑不就成了。”
“那我呢?”柳衣蝶惊问:“我是说真正的我,又该如何解释我的去向?”
“你就当那个逃掉的刺客啰!”
“什么?”柳衣蝶一张粉女敕的脸,霎时刷成白色。“我根本不会武功,何况当刺客万一被逮到,是要杀头的。”
“就说你深藏不露,蛰居相国府原来是别有用心,如今东窗事发,不得不衔命潜逃。再说,”楚绫绢喘一口气,“就算你不是以刺客的身分被逮捕,你想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这……我可不可以拒绝?”不当刺客,起码尚有存活的机会。
“好吧,那你自己回佛堂去。”
“你———”柳衣蝶快哭了,“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我柳衣蝶誓不为人……”
第九章
经过八、九天的强颜欢笑、躲躲藏藏,霍元樵、楚绫绢、柳衣蝶终于安然无恙地离开相国府。
在回家的路上,霍元樵一直闷闷不乐地紧抿着双唇,搞得楚绫绢也火大。
“我不让你白白去牺牲性命,让你很难过是不是?”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大事能成,纵使牺牲我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你既然那么想壮烈成仁干嘛还娶我?”楚绫绢可不希望变成寡妇!“亏你博学多闻,饱读诗书,居然连秦桧已经到日薄西山、穷途末路了,也看不出来。”
“难道你看得出来?”柳衣蝶对楚绫绢的崇拜快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了。
“若看不出来,我就不必急着跟秦冲之索讨那一栋华宅和白银万两了。”
“还有一大袋的宝石、骨董!”
“嘘!”
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霍元樵三令五申要她“洗手”做善良百姓,她竟然把他的话当成是马耳东风。“我答应让你接受秦冲之的宅院跟银两,是顾及你义父、义母生活困苦,亟需援助;但我可没答应你可以肆无忌惮的窃取他人的财物。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
“小偷。”柳衣蝶为恐天下不乱,马上接腔。
“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楚绫绢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一个贪得无餍的人。这一生,我总是右手拿左手出,很少为自己留下一分一毫。”
“可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人?”
“为了秦翠如。”
“那个活着浪费粮食,死有余辜的超级大烂人?”柳衣蝶初进秦府时,曾饱受秦翠如的欺凌和羞辱,是以一提到她的名字就怒不可遏。“不行,我不答应。”
“东西是我拿的,你没资格发表意见。”楚绫绢回眸瞅向霍元樵,白晢灿亮的双颊忽而掠过一抹乌云。
“不管如何,我到底是抢了她的丈夫,剥夺了原该属于她的幸福,我有义务替她作一点补偿。”
“你觉得嫁给我幸福吗?”霍元樵柔声问。
白痴。
柳衣蝶又开始冒酸水了。
“我……”楚绫绢定定地望着他,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情为何物。“这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霍元樵顾不得柳衣蝶在场,激动的的攫住楚绫绢的身子,“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那我宁可冒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刺杀秦桧。”
“赶快告诉他吧,就算是撒谎也无所谓。”柳衣蝶急道:“起码可以让他多活几年,没听过孔老夫子说过:好死不如赖活?”
这句话是孔老夫子说的话吗?
看来柳衣蝶的文学造诣跟她一样浅薄的很。
“绢儿?”霍元樵还在等地的回答呢。
楚绫绢嫣然一笑,踮起脚跟,往他脸庞深深一吻。
“啊!”柳衣蝶马上发出最严正的抗议,“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公然……妨害善良风俗?”
“她好烦哦,咱们别理她。”楚绫绢挽着霍元樵的手,径自走在队伍前面。
“恭迎大人,夫人回府。”不远处的夹道上,站着一名风海爽枫,身材与霍元樵一般高大的男人,抱拳朝二人行了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