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老郎中才对方清扬说:“庄主,今夜可否容老夫在此留宿一夜,老夫想天明后与小女见上一面?”
“当然可以,今夜已晚,老先生自该留宿此间。”方清扬说着,对跟在大柱身后的管家说:“替先生安排夜点和住所。”
避家对他行礼道:“庄主放心,均已备妥。先生请随小人来。”
看着管家会同老郎中走后,绿萼去客厅查看火炉,大柱也跟去帮忙了。
方清扬坐在依然睡得不安宁的兰儿身边,轻轻抚模着她柔女敕的面庞,充满怜惜地道:“兰儿,妳身世可怜,但也很幸运,有这么多人爱着妳!”
仿佛有感应般,当他的手掌落在她脸上时,兰儿立刻转头迎向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带着痛苦,但依然美丽的笑靥。
难怪那么多人爱她,她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短短几个月,他已经熟悉了她的每一个表情。就算闭上眼睛,他脑子里也能清晰地勾划出她美丽的身影。她艳丽诱人的红唇似六月初熟的樱桃,她乌黑闪亮的长发如同刚织就的丝缎;她有丰富而生动的肢体语言,做错事时,她会不由自地吐出俏丽的舌头;她说话很快,走路也很快,柔软的身躯彷佛随时会化作轻烟飞去……
不,他不能让她飞去,他要牢牢地抓住她!
第八章
第二天,当疲惫已极的绿萼和红叶被方清扬赶回房间睡觉后,老郎中带着哭得鼻头通红的陈亚仙在管家的陪同下进来了。
一进门,老郎中就拉着女儿跪在方清扬的身前,惭愧地说:“庄主,老夫已经查问过小女,绿萼姑娘所说属实……如今,小女在此,任凭庄主处置吧。”
“庄主,是我不小心将木条扔在地上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表小姐会踩到……”陈亚仙哀哀地哭泣道。
“请原谅我这次吧,我以后会小心。”
一听果真是她所为,方清扬心头火大,可是看到她满脸悔意,再看看连夜赶来为兰儿治疗的老郎中年纪大了还下跪求情,心中的火气便无法发作了。
他冷漠地说:“既然已知道错,我就再给妳一次机会,以后如若再犯,将两罪并罚,妳自己掂量吧!”
“是,是……谢谢庄主宽宏大量!”
陈氏父女连连磕头,方清扬要管家将他们送了出去。
在大家的精心照顾下,兰儿渐渐康复,然而当她真正清醒时,发现自己不仅错过了年卅夜,还错过了正月十五的花灯,为此她非常遗憾。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没在家过年,可是却错过了大年夜,也没有点灯,好可惜哦!”她哀叹着让方清扬替她腿上裹上一张皮毛。
方清扬安慰她:“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
“可是明年我还会在这里吗?”她依然噘着嘴。
“当然会在!”方清扬毫不迟疑地说。“妳以后每年都会在这里。”
看着他笃定的神态,兰儿不笑了。“你不想帮我找我姊姊了吗?”
“找,当然要找,可是找到了妳还是会在这里。”
兰儿奇怪地看着他。
“找到姊姊,我自会随姊姊去,怎么会在这里?”
方清扬不说破,只是微笑着将她抱起,说:“到时妳自然明白。”
兰儿不明白,但也没有去问,因为她现在有更关心的事要问。
“我穿了这么多,你抱得动吗?”
“妳?再穿多点也没问题。”
“你真要抱我去后院看红眼睛?”
“当然。”方清扬对收拾房间的绿萼说:“妳也来吧。”
冬天的脚步已渐渐离去,明亮的阳光柔柔地照在院里,但气温还是很低。
久未出门的兰儿被风一吹,本能地往方清扬怀里缩。
“小姐,妳来了?”正在兔笼前喂食的红叶,看到小姐十分开心。
“我好久没有见牠了。”兰儿欣喜地想下地,但被方清扬阻止。
“不要急,我会让妳看的。”他说着坐在木栅上,将兰儿放在自己腿上,不让她的脚落地。红叶忙走过来将盖在笼子上头的毡子掀开一角。
“红眼睛——啊,怎么有这么多小兔子?”当看到四、五只刚睁眼不久的小兔子时,兰儿欣喜异常地欢呼着。
“哪里来的?红眼睛长胖了!红眼睛过来!饼来呀!牠是不是还在生病?为什么见到我只动耳朵,就是不过来呢?”
兰儿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地说着。看到这只她从家乡一路抱到这里来的兔子对她如此冷漠,她心里好难过。
“小姐,妳别急,牠没有病。”最了解她的绿萼赶紧安慰她。
见她毫不给人机会地又说又叫又埋怨,方清扬笑道:“牠不是生病,只是刚刚生了小宝宝,当然会很累。”
“什么?牠……那些小兔子……怎么会?”兰儿的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好像被咬了舌头似地艰难地说:“可牠是……是公、公兔,也会生、生宝宝啊?”
她呆呆的神态将大家都惹笑了。
“老天,兰儿,妳养的宠物,居然是公是母都不知道吗?”方清扬笑着问她。
绿萼笑着提醒她道:“小姐,还记得吗?当初妳捉到红眼睛时,还问过两个农夫,他们说兔子太小也不敢确定,是小姐自己断定红眼睛是公的。”
“没错,没错。”兰儿想起往事也笑了。“那时红眼睛跑得快,很难捉,为了抓住牠我还摔到洞里去……”
她拍拍方清扬的胸膛,说:“你也别笑话我,兔子本来就很难辨雌雄嘛。何况红眼睛又机灵又能跑,哪里像母的?”
方清扬拍拍她的头,打趣道:“可怜的红眼睛,落在我们兰儿小姐手中要不机灵善跑的话,恐怕早就被玩死了。”
闻言绿萼红叶笑了,兰儿可笑不出来,她捏紧拳头对方清扬挥挥,威胁道:“那你要小心别落在我手中,不然我同样要把你玩死!”
方清扬将她的拳头握在掌心,笑意不减地说:“妳若再这样三天惹一事、两天闯一祸的话,我想不用多久,我准会被妳玩死。”
这番话倒让兰儿无话可说了。想想自己从认识他以来,确实将他折腾得够呛,这次脚受伤,更是害他和绿萼红叶都瘦了一大圈。
“唉!”她叹口气,内疚地说:“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可是就像大姊说的,我天生就是个惹祸精,跟我在一起的人注定要受苦。”
方清扬浅笑着说:“妳天生的顽皮如果没有人照顾会怎么样呢?”
兰儿皱眉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率真再次挑动了方清扬的感情。这个单纯的女孩,她的勇敢、善良总是和鲁莽、狂热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人在身边照顾她、保护她,她的未来会怎样呢?他不敢去想。
他轻声对她说:“放心吧,我不怕受苦,我会照顾妳!”
冬去春来,万苗吐绿。兰儿的脚终于恢复自如了!
对她来说,能自由地行走真是最快意的事,于是彷佛要将困守病榻而失去的时光补回来似的,她每天都往外面跑。
清明节那天,到根子的坟头祭拜过后,兰儿要绿萼红叶先去做事,自己则独自到花园去,想向园丁要点花枝插栽到根子的坟前。
园丁明白她的意思后,在花园内为她剪枝,兰儿则坐在一丛矮花木旁等候。
花园里很安静,兰儿的思绪因追悼根子而十分消沉,她怀念往日的生活,怀念死去的和离散的家人。
突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传来,兰儿不用分辨也知道那是老夫人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专横又刻薄的老女人,兰儿始终不喜欢她,老夫人的凶狠和乖戾是她长这么大来首次见识到的,令她有时也不得不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