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阿锁微微蹙眉,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迅速扩大。
当年和峻德平初见面时,她的年纪真的人小,记不得太多事,唯一的印象只有她在峻德平怀中撒赖哭闹的记忆。
当时,这个老人真的在场吗?好像……有吧……“‘九指神算’的名声天下无人不知,听说贵城主峻德天龙当年也是依了神算老先生的话,收养了‘修、齐、治、平’四个义子,才造就了他现在的功业。这些事,阿锁姑娘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悦谅公主盯着她,神色难辨。
阿锁急急地将视线投向老人的手,果然看见注着杖的左手尾指断了一截。
“哦……平主子他、他被城主请去商议事情了……”她喃喃地告知峻德平的行踪。他们要找的人,应该不是她吧?
“我们知道,但是老先生坚持要先来找你。”悦谅公主转身向老人比了个请的动作。
“找我?”阿锁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心跳得飞快,握成拳的指尖也都冰凉起来。
“当年我为峻德四王批过命,平王拥有上天最眷顾的青云命格,一生富贵荣显、踏云骄天,即使他不想求功名禄位,仍有贵人不断相助,鸿鹄冲天之象,任谁也阻挡不了。但是,他偏偏不采信老者的警告,一意孤行,执意将你收在身边。今年正逢他的流年大劫,气数很弱,再这样下去,他的青云命格很可能真会为了你而尽数崩毁。”
阿锁惊喘出声。“为我崩毁?我……怎么会是我?”小脸瞬间惨白,危颤颤的后退一步,她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竟是崩毁平主子青云命格的元凶。
“你虽然从死城里逃过一劫,但也染了太多血腥煞气。你带来的煞气,对平王更加不利。”
“阿锁姑娘,我曾劝过你,请你将平王让给我,我能助他另辟江山。但是,你却执意又自私的守在平王身边,不肯为他的前途着想。如今,神算老先生亲自来点醒你,你还不愿放手吗?”悦谅公主的音调充满淡淡指责。
“我……”阿锁慌了、乱了、哑了,远离峻德平的念头血淋淋地戳割她的胸口。
“我的愿望很渺小的,只想一辈子服侍他,平主子他……”他在她耳旁情意绵绵的诺言,还在脑中旋绕着。
他说要一辈子带着她,永远不分的……老人深深地看着阿锁,然后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小娃儿,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阿锁被动地伸出右手,老人攫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
“娃儿,你还是放弃吧!你的未来夫婿是个从商的平凡人,膝下子嗣有二,一子一女,终生殷实。怎么看,都与峻德平王没有任何的牵系。”
没有任何的牵系?
她与他的十年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了吗?
从此后,阳关道、独木桥,再无瓜葛?
阿锁茫茫然地收回手,压在胸口。
“平主子的另一半,应该是与悦谅公主一类的对象才配得上他,是不是?”她心碎又欣羡的抬起水波成涟的凄楚泪眼,望向悦谅公主。
悦谅公主闻言,垂下眼睫,神色间有抹娇羞、有抹得意。
怎么也无法否认,公主和平主子站在一起说有多登对,就有多登对;公主一身的尊贵气质,是平凡如她的人,一辈子也追不上、学不来的。
“除了你,平王不管选择谁,都不会影响他的青云命格。”老人笃定地下断语。
“除了我……”阿锁心如稿木的喃喃重复。
她真的再也不能见着平主子?
这几日违逆天命偷得的甜蜜恩爱,竟要用往后一生绵延无期的相思来归还?
老人一脸言尽于此、好自为之的表情。
而悦谅公主看见阿锁几乎魂断欲泣的表情,也不忍心再逼她,索性转开头,抿唇不语。
“我应该感谢你如此维护我的青云命格,还是将你大卸八块,以免你这老而不死的神棍再继续妖言惑众,试图主宰我的人生?”一道清冷的嗓音,如骇人的利刃,切入他们之间。
悦谅公主倒喘一声,神情变得极不自然;老人则是一派闲适,屏气凝神地望向来者;阿锁却是一动也不动,垂首静立。
峻德平缓缓走来,瞄着眼在他们每人身上游走了一会儿,最后伸臂将像是神魂不知已经跑到哪儿游荡的阿锁揽进怀里。
他蹙眉俯视阿锁。但她低垂着头,不看他,反应有些不寻常。
“平王,不出一个月,天地将有异变,天下即将易主。我是来给你一个忠告的,你尚有一个机会,可以回到峻德城去。”
“哦?”他不甚感兴趣的应声,注意到阿锁的身子异常冰凉。“阿锁,你不舒服?”不管他人的眼光,他温柔地低声问道。
阿锁在他怀里虚弱地摇摇头,不敢说话。只怕声音一发出来,泪水也就要决堤了。
“接下来,大到城国情势、小至峻德城内部动向,依平王的能力绝对能掌握七八分,我也不再多言,希望平王该拥有、却被修王打乱的命格,能就此回到原来该进行的正轨上。”九指神算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干皱的老脸竟显得有些奇诡。
原来该进行的正轨……阿锁抬起头来望向老人,任这句话在她心口剧烈的撞击又撞击!
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条地眼前一黑,昏晕在峻德平怀中。
“阿锁!”
晕厥前,峻德平惊愕紧张的叫声,让她想哭、想笑。
被了……能听见平主子这一声出自肺腑的担忧呼唤,她已经满足了。
就让一切都……回到正轨吧!
※※※
几天后,峻德平偕同悦谅公主出使拜会某邻近大城国,阿锁也随后从朔善城的宫院中,彻彻底底、悄声无息的失去踪影。
峻德平回来后,不发一语,仅仅是冷着眼面对满脸愧意的朔善城主和找人找得鸡飞狗跳的状况。
“平王,真是抱歉……抱歉啊……没想到连个人都没办法帮你看顾好。但是,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没有人想到阿锁姑娘会这么一声不吭地留书出走。”朔善城主满头大汗的解释。
悦谅公主站在一旁观察他的脸色,在平静无语的表相下,正酝酿着骇人的风暴。她机警地将还在火山旁边喋喋不休的爹亲拉到一旁,暗示他住口噤声。
峻德平对人一向是笑脸迎人的,从没看过他这么严肃冷凝的表情。虽然明知他不会向无关的人发泄,也不会在人前失控,但还是让人不由得从脊背窜上一阵莫名的恐惧战栗。
峻德平佣懒的支着下颚,垂睫看着手上那张只写着短短一句话的纸笺。
愿平主子龙出青云
阿锁拜别
出自由他亲自执着她的手、日复一日在案桌前一笔一划耐心教导出来的笔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教她认字、写字,就是为了要等着这一天写对告别的短笺吗?
龙出青云?
这是她真正的意思吗?
“真是个好孩子,没忘了我的教导,一笔一划写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峻德平突然撇唇哼笑了一声,长指“啪”的一下轻弹纸片,竟然开始赞美起纸笺上的笔迹。
“呃……平王……”朔善城主不解地看着峻德平小心翼翼地折好纸笺,像珍宝似地放进衣襟里,贴身收好。
悦谅看着他充满温柔的动作,明白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抢得峻德平的心。
峻德平的胸口,只有阿锁那个女孩拥有资格栖息。
“朔善城主,既然我的阿锁不想留在这里,我也无心再待下去了。北方各城国之间的协调事项,我已帮朔善城打点了七、八分,也铺好了一些路,剩下的,就看贵城的野心和人才。这应该还得起城主为我照料阿锁的恩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