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善城主刚点了一下头,旁边的女儿却有意见。
“你要走了?城国外交事项还没告一段落呢!”悦谅心急又不舍地挽留他。
峻德平只是瞥她一眼,随即看向城主。“城主,你有一个厉害又精明的女儿,雄心壮志不输男儿,好好的栽培她吧!她既然都能找到隐世十年的‘九指神算’,除了我的生辰运势,想必也都仔细请示过她自己和朔善城将来的运途了,有什么问题,不妨找你的女儿商量吧!”他的话明褒暗贬、明嘲暗讽,句句带刺,让悦谅听得受不了。
“看着我说话,峻德平!”悦谅怨怒地吼道。
“公主还有事?”峻德平不疾不徐,终于回过头,眼里无波无痕。
“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正眼看我?我的出身、美貌,难道一点也比不过你那个小小的书僮?”她激动得失控落泪,抛弃自尊和傲气,不甘心地质问。
“你这里不好。”峻德平温和地笑笑,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心口,随即又指向自己相同的位置。“还有,我这里也不好。”
“什么?”悦谅茫然。
“你跟我一样,会用漂亮的外表掩饰自己的傲慢和自私,谁都不爱,只爱自己。你想要我,因为我可以让你被天下女人羡妒,可以让你的城国更加壮大。但阿锁不同,她只是纯纯粹粹的奉献,执着的只以我为天地;她的个性单纯到我不用花费一丝一毫的脑力去与她相处,不用分分秒秒猜测她在想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了不起的人才,只有她觉得我是花心的混蛋。你不觉得,阿锁的直率坦白,配上我的机警多诈,是完美的绝配吗?”细数心中那人的好,峻德平满眼的温柔都快溢了出来。
“可我认为,我们两个才是最相配的。”她依然执迷不悟。
峻德平唇一撇,毫不掩饰地轻嗤一声,不再搭理她,转身向不知如何开口的朔善城主辞行。
临走前,他回头问了一句——“如果,我打算以流浪为生,你愿意跟着我吗?”见到悦谅青白交错的脸色,峻德平摇摇头,大笑离去。
峻德城与朗日城之间,因修王拥有的一名谌城美女而交恶,天下也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传出“乱世战鬼,灭世谌女”这一句预言歌谣。
战鬼指的是峻德城主的长子“峻德修王”,而谌女指的则是修王进攻谌城获得的降贡美人,乱世、灭世之人皆在峻德城,一时之间天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各城国无不对峻德城忌惮不已。
没多久,掌握经济路权的朗日城与圣罗皇城结盟,政经连手,形同扼断峻德城的物资咽喉,情势紧张。不料朗日城主竟藉挟持谌女,“战鬼”修王狂怒,不待峻德城主下令,私自出兵。修王军势如破竹,先是攻破朗日,峻德修王只身跃上城,随即修王军突然转向,击溃圣罗援军,直杀皇城报捷,峻德城土峻德天龙立即自命为“君皇”,宣布为天下共主。
然而,当峻德修凯旋归城时,却被峻德天龙以“擅自出兵,枉顾君命”的罪名打入天牢候审。
“想不到,一向冷情冷性的大哥居然也是个冲动的火爆浪子。竟为了一个女人一意孤行,干下这么多轰轰烈烈的事迹。”峻德平倚在树下,思索着近日峰回路转、令人愕视的局势。
照他的估算,不出两日,他的兄弟之一肯定会惹事,到时局势绝对还会再变。
此外,他的预感告诉他,守着这座林子,很有可能会碰上有趣的事。
望着前方,峻德平的眼神变得复杂。越过这座林子,就到达峻德城了。
他的前半辈子几乎是为峻德城大业而活,贡献了所有的精力,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人给放逐了。
说不上被背叛,他心中反而有种啼笑皆非、很不真切的荒谬感。
乱世野心之下,所有的都被允许以不择手段的方式来取得。当他与人谈判交涉时,他自己不也是用了许多无法明言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只不过这一次,是唤他变成峻德城主和大哥不择手段、互相斗争的倒霉牺牲品而已。
他一点也不怨恨大哥当初的陷害与阻挠。表面上,他看似落难,但这样的际遇却为他开了一道远离浊流的路。
他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峻德城。
“九指神算”批言中的“青云命格”,他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那四个字对他来说就像是要把他缚死在峻德城里的讵咒。所以,当“九指神算”说阿锁会坏了他的命格时,他简直心喜若狂,又怎么会将她放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懂得他在运谋算计之后的强烈厌恶感,只有阿锁懂得。
不过,那个小笨蛋太单纯,被人撩拨了几下,竟然就真的丢下他跑了……
突然,身后不远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可疑声响,峻德平的唇边浮起一抹笑。
他在这里等她好久了。
“唉唷!”一声轻呼细细扬起。
峻德平挑起一眉,同那丛颤动不休的矮灌木丛后头走去。
结果,他在灌木后头找到了一个满身灰泥、披头散发的脏女圭女圭,正在相缠住头发的枝叶奋斗,原本戴在头上的布帽则掉在一边。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峻德平环着胸,看着她又恢复一身小书僮的装扮,两道浓眉打上两层死结。
“平、平主子……我、我本想偷偷爬到你的身后吓你,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阿锁指了指纠结在灌木枝上的乱发,尴尬地对他笑道。
峻德平蹲了下来,与她面对面平视。“不是祝我龙出青云吗?为什么又回头跟着我了?”他的嗓音温和,却一点也不亲切,暗打过来的怒涛几乎要拍死她。
阿锁咬了咬唇,头部动不了,站也站不起来,只好乖顺地跪坐在地上,怯生生地回望他,大眼骨碌碌的转动,突地灿烂一笑,得意地讲出临时想到的好理由。“因为、因为……哦,我也刚好要回家呀啊……”她的声音条地逸去。
啪!
一个极轻的巴掌拍上她的脸颊,打掉她其它话尾。
阿锁震惊的捂着颊,瞪着他还抬在半空中的大掌。
这一巴掌很轻、很轻,一点也不痛,可是她大张的黑晶眼瞳却迅速的涌出许多委屈的泪花,一颗一颗的滑落,啪挞啪挞地往下猛掉。
“为什么离开我?”峻德平不看她的泪,语气很冷淡。
“因为……九指神算说……”阿锁抽抽噎噎地回答。
“说你会坏了我的青云命格?”
“嗯……”她点点头,更多的泪花洒到泥地上。
“你是最懂我的,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他轻声叹息。
“我后来想通了,本来想回头找你。可是,没想到你已经离开了,我只好跟在你的后头,苦苦追赶。可是你脚程好快,我怎么赶都赶不上,想叫你,可是离得这么远,你根本就听不到。”她越说越委屈,不停的拭泪,沾上泥尘的小脸也被她抹得更花。
峻德平垂下眼,不打算告诉她,她跟不上是因为他一直故意和她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一方面是气她脑袋不灵活,竟然随人起舞,所以不让她容易跟上;另一方面是因为放心不下她,所以也从没让她月兑离他的保护范围。
“那老神棍还说了其它的?”
“他……他还看了我的手相……说了一些预言……说得我好害怕,感觉好像要被缚死的感觉……”一个人的未来被人三言两语道尽,让她觉得好恐怖,仿佛天命自有定数,谁也违抗不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