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知道,千算万算,任武小小再如何地对她师姐有信心,任她再如何地后悔她方才的冒失之举,一切却已是,来不及。
经匆匆赶来的资深仵作认真细致的检验,再加上江湖名家的从旁协助,果然,易老当家之死,确系中毒身亡,那胸口看似极重的一掌,却只是迷障之烟。
再仔细搜查府中所有地,有小厮竟从后院枯井寻出两只紫砂小茶盏残骸,再经日常服侍易老当家的小厮确认,便是易老当家平日极珍爱的两只茶具。
“我家老当家极是珍爱这组茶具,平日里连擦拭也是不允小的动手,向来是亲手,若不是有贵客上门,他老人家从不肯轻易舍得拿出来自用。”小厮跪地,头不敢抬,颤抖道,“昨日午后,老当家很是高兴,命我早早准备好水,说今日要招待贵客。”
第4章(2)
“你可知今日有谁曾进过老当家这书房?”有人问道。
众人循声望去,一人,身高玉立,白衣宽袍,手中漆金折扇,缓缓摇动,甚是风姿卓然。
“福建筑家镖局的大当家?!”有人惊呼一声。
立刻,众人大哗。
虽有消息灵通之人已知道与江浙虎威镖局、北地连家镖局呈三足鼎立的福建筑家镖局,新近推选出了新一任的当家主事,但毕竟不知道的占多数,更有绝大部分不曾亲眼见过此人,是以人人闻而侧目,但如今能进到这屋子的人,毕竟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倒也没什么交头接耳的无礼举动出现。
“在下福建筑家连青,各位有礼。”筑连青微微拱手,面色肃穆,望一望四周,沉声道,“在下本是为易老当家贺寿而来,哪里知道易老当家竟遭此难!在下虽非虎威镖局门下,但要为易老当家雪冤,乃是义不容辞之事,还请沈大人及诸位不要见怪在下的出言无状!”
众人忙也拱手,连声应该。
沈明朗微微点头,任他继续问下去。
“早上起,先是小的打扫过书房,便被老当家遣了出去取今日第一泉的好水。”小厮回想了想,说道,“待小的捧了泉水回来,书房内有明爷、光爷及秋爷。”
“是,今日早上,我师兄三人确被师父唤进房来,交代今日寿宴之事,因事务过多,期间师父并不曾饮茶,更不曾要我们喝茶歇歇。”易蓝明手掌擦过面颊,大声道,“辰时,我们三兄弟便离开书房,前去府门迎接诸位前辈尊长,哪里知道,哪里知道,竟是与师父的诀别!”
他颤声说完,眼中泪珠翻滚,望着榻上虎目怒睁的逝去之人,扑通跪地,忍不住放声痛哭。
原本昂藏的大汉,却如此的悲恸,屋内众人不由一阵凄然。
“后来,可又有人进这书房来?”并不理会痛哭的易蓝明,筑连青继续问那小厮。
小厮一抖,竟没说话。
“依你神情看来,定是有人来过——”筑连青停顿片刻,见那小厮果然抖得更厉害,缓缓望一眼屋内几乎屏息的众人,大喝道,“这来人,必将还名头不小!”
“我曾上门来。”
淡淡声音,甚是云淡风轻,说话的人,却让在场所有人震惊到无以复加。
说话之人,乃是江浙巡抚,沈明朗。
“大人何时来此,又是何时离开的?”筑连青微怔片刻,又开口问道。
“因沈某公务在身,来时并不曾惊动厅内诸位,从后门而入,大约是辰时一刻到得这书房拜见的易老当家。”沈明朗眼望榻上易老当家尸首,轻声一叹,“仿若刚刚一别,再见,竟已是阴阳两隔,老天,实在是恁地无情!”
“但不知大人是何时离开此地的?这桌上尚未完成之卷轴,大人当时可曾见到?”筑连青朗声问,视线环过屋内聚精会神的众人,最后定在面不改色的沈明朗身上,微挑唇一笑,“或者,从卷轴上这四字推断,似乎与大人月兑不得关系……可是?”
“不错,这四字,正是易老当家所书,说要赠我。”沈明朗淡淡道,“我与易老当家品茗之际,正在商议英雄大会举办事宜,论到兴头处,承蒙易老当家看得起沈某,愿以书赠之。沈某不敢无功不受禄,正推月兑间,恰爱中有事,便暂告退,那知竟出了这等事!”
“此事,卑职们愿意作证!”那八名护卫齐声道。
“沈大人意思是,大人曾在此饮过茶水?”筑连青追问道。
“正是。”
“仵作,请近前来。”筑连青举手招呼一旁的仵作。
仵作先望向沈明朗,见他微微点头,便上前三步,朝筑连青作了个揖。
“仵作,我且问你,依你所查,易老当家乃是误饮了毒茶而亡。”见仵作点头,筑连青继续道,“可能验出是何种毒?”
“若是小的没有验错,应是错白花。”
屋内众人又是一阵低呼。
错白花,白花错,饮者奈何桥上过。
同是江湖中人,如此几乎无解的巨毒,人人曾听说过的。但因这错白花研制十分的不易,据说需用将近六十六种巨毒之物配制而成,是以虽人人听说过,但自前朝没落,再无人真正见识过这毒药。
“你如何看出是错白花?”
“小的曾查阅过许多药典,虽错白花已不流传于世,但前朝药典中多有记载,诸位请看——”老仵作先朝易老当家尸首恭敬一礼,而后上前,轻轻解开其胸前之衣,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针,轻轻刺进其心脉,不待停留,便立刻拔出。
而后将银针转向众人。
只见银针下首,先是乌黑,而后转褐,再不过眨眼,竟又恢复原先的银白光泽。
众人啊了一声。
“错白花药性奇特,银针虽能试其毒,却又极易被忽略,它能在瞬息之间一色三变。如今世上能有此其特异性的,仅有传说中的前朝错白花而已。”仵作解说完毕,朝着筑连青再一揖,道,“筑当家可还有要问小的吗?”
“方才小厮从后院枯井寻出的瓷盏,可有这错白花之毒?”
“有。”仵作平声道,“两只小杯,内壁均有错白花之毒。”
“若我记得不错,前朝药典中,也曾记载,凡接触过错白花之毒者,不论是下毒还是中毒之人,三日内身上必有奇异香味,可是?”筑连青瞥一眼一直不语的沈明朗,阴。
“筑当家说得极是。也便是因这缺点,使得错白花极易被人发现,才使得自前朝起,这错白花便再不曾现过江湖,相传它的配方早已流失,更有说此毒只是以讹传讹,乃是臆造之言,并不可信。”老仵作道。
“可如今看来,这错白花乃是真真的存在于世了。”筑连青“刷”地合起一直摇摇的折扇,长叹一声,“易老当家遭此劫难,实在是——唉!唉!”
屋内的人却知他还有话要讲,是以人人无声,更无人出声附和,连一直跪在师尊尸首之前的易蓝明也没开口说话。
筑连青叹息罢了,再将折扇挥开,有些阴鸷的眼,望向沈明朗,缓缓道:“仵作,这身沾错白花之毒的人,如何辨别?”
“按药典所载,只须在屋内燃起檀香,凡接触过错白花之人,身体发肤必有兰花之香。”仵作简单说罢,不待筑连青再说其他,举手示意众人望向易老当家榻前的描金香炉,道,“小的一刻之前,已暗中将一株檀香燃起,诸位如今可以深吸一口气,闻闻看,可有人身上发上有兰花之香飘出?”
众人皆是半信半疑,却都暗暗深深呼吸,按老仵作所说,仔细探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