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结果,众人不仅仅是以惊诧惊骇来言之了。
清净舒远的兰花之香,竟真的从人身体发上散了出来,飘旎一室,令人闻而忘忧。
却,如何可以不忧愁?
散出这神秘兰花之香的,竟是,江浙巡抚,沈明朗。
于是,众人脸上各种表情,再无法用言语以描述之。
武小小头疼地猛拍额头,实在是——
求饶的眼,有些发怯地去瞅她一直沉默着看……笑话的师姐。
师姐啊师姐,现在不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什么气撒什么气的时候啊……
她的宝贝师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并不搭茬。
师姐——
她悄悄拉拉师姐的袖口,哀哀地求。
她师姐却只轻哼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看……戏。
她无法,只得暂稳心神,依师姐之意,往下看……戏。
不过走神片刻,如今,这……戏,已唱到“屈打成招”或“罪证确凿”的分上了。
“……说句不好听的,谁知不是一丘之貉!”筑连青沉声道,“沈大人,请不要怨我说话无状。只是,方才,也是大人手下仵作所说,说易老当家乃是中错白花之毒而亡,而与老当家所饮毒茶有相同兰花味道的,这屋子中,仅有大人一人。”
“我家大人是何等人物,与易老当家又无任何恩怨,怎有杀人动机?!”一护卫忍耐道。
“听闻易老当家生前,曾与皇二子往来甚密——”筑连青意有所指道,“怎知大人不会为了江浙一带的安宁,而忍痛做下某些事来?”
“你怎如此血口喷人!”
“在下所说,不过推断,即便不是事实,也是一片好心,我想沈大人不会怪罪吧?”
沈明朗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小小却皱眉,忍不住要开口,却被轻轻扯了扯衣袖。
她回首,望她惹了一大堆麻烦出来的师姐。
早知如此,她实不该为了一时痛快,却误陷敌人圈套!
她后悔不迭。
引。
手心,被人手指轻轻划过。
引蛇出洞?!
她一怔。
师姐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她义兄此举,难道却是为了引蛇出洞?
可是——
以杀人命案,将朝中大员牵扯进案,由此动荡江浙,再趁虚而入……如此阴险的计策,会是那么轻易就破解得了的吗?
她迟疑一刻,眼睁睁看她的义兄自卸了乌纱,月兑去了蟒袍,素衣白袍,昂首而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事情大条了啊!
她顿时苦下脸。
江浙如今虽看似风平浪静,国泰民安,一派的歌舞升平,但地下的潜流,并不因为那位皇二子的故去,而烟消云散,依然是风高浪大、湍急暗涌的啊。
此时,若突然失去了掌舵者,江浙,则危矣!
“师姐!”她再不顾其他,忍不住喊出声来。
她师姐白她一眼。
却无奈地耸耸肩,在众人众目睽睽望过来时,乖乖举手,自首。
“我知易老当家是被谁人所害。”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一直跪于师尊之前的易蓝明立刻冲了过来。
“勿惊,勿惊。”武小小微皱眉,立刻侧退一步,将她师姐护于身后。
斑涉要却轻拍她肩,她顺命再度让开几步,将她师姐显在众人目光之下。
心中,则暗暗叫苦不迭。
她的师姐,是何样的人物,怎能如此轻易地显在无关之人面前!
迟一步地想起师姐曾经的身份,她简直头痛得要炸开了。
完了完了,倘若师父知道了,还不杀了她啊!
啊啊啊啊啊!
又猛地瞄到了师姐面上淡淡的笑容,眼又猛地一亮,蓦地宽下心来。
还好还好,她师姐如今易着容呢,就算被人知道了是女子身份,也不怕被有心人瞧到了真容去!
她一时瞎操心不提,她的师姐却已侧行两步,离开了她三尺距离,顺便避开了易蓝明的跪礼及叩首,重声道:“易老当家被害一案,此中牵扯的关系实在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说清楚。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可是沈大人——”
“易少当家。”高涉要当机立断,先扣上一顶帽子,为这群龙没了首的虎威镖局先乱扯个当家人,“如今,追查凶手为易老当家雪冤的确是最最紧要之事,但当务之急,却也要先稳定众人之心,更应先为易老当家装殓后事,老当家已是惨遭横祸,我们为人晚辈,岂可再行怠慢,怎么忍心要他老人家地下不安?”
“是!”易蓝明立刻起身,深吸一口气,拿出当家人的做派,一连串地分派人手,为师尊净身装殓,打设灵棚,安置原本前来参加寿宴的众宾客……
小小不由在一旁暗暗点头。
她的师姐果然还是师姐啊!
不愧曾在这天朝最高最深的权力集结地养尊处优了这十数年,眼睛果然锐利,只稍微一眼,已能辨察洞悉陌生人之地位能力。
安定人心,稳定时局。
只这么微微短短的一言几句,已将几乎乱如蜂窝的局势一举扭转,无形中更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要说的话下了令人信服的背书。
丙然,一切如她所想,接下来,安抚了众人,将无关之人先行发派出去,只余江湖中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名家,大家移步,被易蓝明亲自引进一间静室,送上茶水,坐下细细思量此事。
第5章(1)
热热的茶端在手中,冉冉清香扑鼻,但想起易老当家那惨烈的一幕,任是再如何德高望重的长者名家,也不敢再轻尝这茶水,一个个,俱是手捧茶杯,静默无语。
“方才听武家家主尊称阁下一声‘师姐’。”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位风姿卓然的福建筑家新当家的筑连青,他笑着抱拳,朝着面色沉静的高涉要颔首道,“在下冒昧,可问一句,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易容来这虎威镖局?”
“筑当家。”回答的,却是身为江浙武家家主的武小小,“小小幼时曾拜师学武,这位,便是小小师门中的一位师姐,姓高,双字涉要。前些时日从师门前来看望于我。今日是易老当家寿诞,小小本是想拉着师姐一起来凑个热闹,但因师姐乃是未婚女子,实在不易以真容示人,无奈之下才遮了遮面容,失礼之处,还望诸位江湖前辈见量。”
众人纷纷颔首,打了声招呼。
斑涉要也一一见礼。
“却原来是高姑娘,连青有礼了。”筑连青笑着躬身一揖,目光咄咄,望向高涉要,笑道,“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高姑娘勿怪。”
“筑当家年少英才,涉要久仰大名,今日幸会,实乃三生有幸。”高涉要淡淡一笑,“适才在厅中席前,涉要曾听筑家弟子言道,筑当家出身京师,涉要也曾旅居京师数年,若他日有机会,必当与筑当家的好好畅谈一番,到时,还望筑当家的不吝赐教才是。”
“高姑娘竟也是出身京师?!”筑连青眼一亮,笑道,“承蒙姑娘看得起,他日有缘,连青必当奉陪。”
武小小不由在旁暗暗扮个鬼脸。
“那就先谢谢筑当家的了。”高涉要微微一笑,和平的眼缓缓望过在场的数人,道,“如今,先是与众位江湖前辈商讨易老当家的身后事为要,可好?”
筑连青立刻点头,顿时严肃了神情,咳嗽一声,道,“方才在书房之内,依当时情景,江浙巡抚沈大人月兑不得杀人嫌疑,可如姑娘所言,似乎这案中另有隐情——连青愚昧,还望姑娘赐教。”
在座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将目光定定投在这易容成普通男子形象的女子脸庞之上,静候她的分析。
“沈大人身为朝廷大员,先不论是否与易老当家有仇或嫌隙,他身系江浙一地安危,草率谋害人命,又如此的落人口实——请诸位想想,这可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