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姑、娘!”白白的面皮这次真的涨成猪肝的颜色了。
“啊,我又没被‘亲亲娘子’嫌弃,你朝着我喊有什么用?”快乐地顿顿也来凑热闹的小别花糖,她笑得心无城府极了,“不再玉树临风了的管家老爷,您小心身体啊,再这么气下去,迟早会被亲亲娘子踹下床的啊——”
她突然用力地关上嘴巴。
“冯——姑——娘!”他要恼了哦,他要恼了哦——
“关飞,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花厅里快乱成一团了吗!还不快去!”
满怀的心火突然被一盆冷水浇上,不再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一下子蔫了下来。
“爷。”恨恨地一瞪笑得无辜偏又贼兮兮的小女子,他大踏步地走开。
“不再玉树临风了的管家老爷,您千万保重啊!”走得很远了,他还听到那油滑轻浮的笑音随风吹到耳边来,真是——后悔啊!
“你非要惹他生气吗?”慢慢地走过来,高大的男人一向威严正直的脸庞上竟然含着淡淡的笑,走近她,他伸手替她掸掸沾了草沫的雪白罗裙,扬眉:“他已经快被我大哥整疯了,你再踢他痛脚,他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可替你挡不了的。”
“原来真的是如此啊。”她喃喃道。
必腾岳惊讶地望她,心中一动。
“啊,关爷。”她突然看他一眼,月兑口问道:“今日府上不是有贵客登门吗?您不在花厅里作陪,怎么跑出来了?”
“什么贵客,我又做什么陪?”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自越来越认识这总笑嘻嘻地小女子以来,他也越来越习惯拿眼瞪她,“我大哥三弟又不是旁人,哪里需要我时刻伴着?倒是你——”他突然倾身,吸了吸鼻子,墨色的浓眉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你又喝酒了?”
“呵。”她应付地弯起细白的唇角,小小地后撤——软腰上突然的阻力让她只得站在原地,任他拿漆黑的眼瞪地。“七先生说是贵府上的喜酒哩,所以我就陪着小饮了几杯,同喜啊,同喜!”她笑着抱拳。
“说什么醉话呢你。”他无奈地摇头,叹了声,揽在地软腰上的手掌做用力将她的身子按人自己怀里,轻笑着附上她小巧的圆耳,小声道:“等一下我用完了晚膳去找你,你不许再跑去闹关飞啦,知不知道?”唇,有意无意地吻上她的耳垂。
她侧身一躲,挣月兑了他的亲近,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忍不住腾起红红的热气来。
“记住了?”他并不再去碰触她,只将手重新背到了身后,笑望着她少有的娇羞。
细细眯着的凤眼儿含怨似的瞥他含笑的脸庞一眼,她反手拉上一旁小别花糖的马缰,转身走开。
他静静望着她的背影,含笑的唇角也忍不住上弯了几分。
“啊,好漂亮的小马啊!”
娇贵细女敕的女儿嗓音,突然从他背后传了来,他的眉皱了皱,有了不妙的感觉。
☆☆☆
翠亭,关家兄弟表兄家的异母妹子,正值二八芳华,容颜娇丽,出身尊荣,向来是想如何便如何的天之骄女,无人敢折其缨的高贵娇娃。
所以,当出身尊荣的高贵娇娃看上了她的小别花糖,要骑一骑一试自己多日来学习的成果时,她想也不想地便垂首弯腰退到一旁去,细细敛起眼眉,不再看自己的小小马儿被套上生平第一次的束口辔头、玉制马鞍,被人硬生生地按住骑跨上去。
向来自由自在的小马儿啊,向来无拘无束的——
“你若真的心疼小别花糖,就去给爷说一声啊。”
不知什么时候,皱着眉的管家老爷凑近她,不赞成地盯着她唇角的涩意,哼了声:“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从来心里有话也不肯说出来,总憋着心事不怕老啊?”
“怪不得曾经玉树临风英俊到没有天理的管家老爷如今不再玉树临风了哩。”吸口气,她勉强扬起笑眯眯的脸来,细细眯着的凤眼儿有意无意地瞥了另一端的某个人一眼,果然见他绷紧了白白的面皮。“如果管家老爷真的懂得那句话的意思的话,您现在还会是玉树临风的英俊相貌啊!”
“冯姑娘!”白白的面皮抖了再抖,关飞狠劲地瞪她,“没有人告诉你不该说的不要说吗!”
心里,则是甚惊!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秘密的?!
有些慌乱的眼复杂地也望向另一端,在撞到两道淡淡的视线后忙又狼狈不迭地撤了回来,“可是刚才您也说了啊,总憋着心事会老的啊。”她笑嘻嘻地朝他扮个鬼脸。
“冯姑娘!你现在就尽量地耍你的嘴皮子吧!迟早有一天,等你吃到了苦头看你后不后悔!”有点恼羞成怒地狠瞪了她一眼,关飞转身便走。
“我现在就已经尝到了苦头啊——”她似乎并没在意关飞的恼怒,而是突然苦笑了声。
她的美好的、伟大的、崇高的——浪迹天涯海角、老吞砒霜坐化火堆风吹散——的理想啊,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哩——
甚至,她隐约觉得,她已坚持了二十年的固执也在渐渐地消失掉啊——
“真不知道我当初哪里来得那么大的胆子那么大的决心啊——”苦恼地伸手抓抓自己随便缆在脑后的及肩头发,她笑得很难看,“我这二十多年看到过的红尘龌龊还少吗?明明知道男人是信不得的,明明知道女人之于男人的意义只不过是泄欲的工具而已啊,却还这么的——”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啊!
可是回头想一想这些时日来所经历过的事——
“那么男人之于女人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他对我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他真的是可以被信任的吗——唔,他当初的确是为了才不得不接纳我的,可是现在他竟然告诉我,他因为我才产生了——好头痛啊!”受不了地申吟了声,她有些站不稳了,便索性抱膝坐了下去,埋头继续喃喃自语。
“男人的承诺——我看过多少男人的承诺?当想要讨取欢心索要一时的欢愉时,千般誓言万种应允都能面不改色地一口吐出来,可一旦心想事成了,一旦厌恶了,哪里还记得当初曾经的誓言——从来没有承诺真的被认真地实现出来啊——他的承诺,我可以相信吗——啊,他又哪里对我说过什么承诺啊——”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却突然热了起来。
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我不会娶妻,所以,有没有名分对你来说,是一样的,这样,你明白了吗?
这——便是承诺吗?
好恼啊!
她向来是最最固执最最坚持己见的啊,脾气又臭又硬得让母亲们大喊受不了,恨不得将她当作球随便地丢给别人去头疼——
她于是爽快地亲手替她们解决了这个难题,自己将自己踢出了楼子——原本以为这一下她终于自由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啊,哪里知道她这一脚踢得太用力了点——竟然将自己踢到了一个男人怀里——
她该说她是好命苦,还是该说她——
“到底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他的话?!”
啊——好想大大声地尖叫一声啊!
但——
熟悉的马儿嘶鸣突然传进她埋在臂弯的耳朵里。
她原先并不以为意,本能地挥了挥手,想赶开又要来同她玩闹的小别花糖,她现在正在思考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哩,它先自己去玩——
一愣,她立即抬起头来,顺着马儿的嘶呜——痛苦的嘶鸣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