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们本来的打算就是七月回日本,你应该心里也有个谱。自从太夫人去世,整个傅家就没有人支持少爷继续在台湾攻读学业,全是口径一同要少爷接掌长鹤集团。而且……老爷最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少爷已经二十二岁,夫人一直在替少爷物色适合的对象,傅家一脉单传,如果……如果老爷的身体状况不容许再继续支撑长鹤集团,那么少爷将是惟一的人选,即使不在今年接掌集团,将来长鹤集团也是要少爷继承的。”
“阿彻,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暗严想逃避,他起身牵出了自行车,那个装满了要给小渔的书的背包,是他惟一想负的“责任”,什么长鹤集团啊,他不要从么鬼集团。
“少爷,你早上的课也打算不去上了吗?你又要去见那个女孩了吗?”冈田彻阻止傅严跨上自行车,说道:“少爷,你不要愈陷愈深,你不能放真感情在她身上……”
“阿彻,连你也不帮我吗?”傅严固执地说着,他低头不愿多想冈田彻提及的种种让他喘不过气的“事实”。
“少爷,我不是不帮你,而是我根本无从帮起。你是长鹤集团的惟一继承人,这是无法改变的。”
暗严强辩地回话:
“你才刚说照顾我是你的责任,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去做,现在我要你帮我个忙,要他们不要替我的将来作任何决定,我要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
“不可以!”冈田彻的语气也急了:“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暗严闻言,有点赌气地牵了车走到大门大喊:
“李嫂,你给我开门!”
霸田彻追过去道:
“少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对任何人动了真感情……”
暗严没有回头地说着:
“那个‘任何人’也包括‘你’吗?”
他不加思索地喊出,可是随即后悔了,却也没有台阶可下,只好强忍着悔意,自己打开了大门,骑车出去,冈田彻根本无从阻止。
假装迟了一步,其实早已听完他们所有对话预备告密的李嫂,有些幸灾乐祸地对着冈田彻骂道:
“你怎么不阻止他啊?你这管家怎么当的啊?”
霸田彻不理会耳边的琐语,只是握住了门上的斑斓镂纹,对着大门外的海,凝望不语。
第三章
日本东京
霸田弘也正注视着几个园丁用电刀剪裁着花圃里的杂枝,他严峻的眼神令园丁们不敢偷闲,纷纷卖力地工作着。
棒着一座锦鲤池的和室大厅,傅家的女主人汪萍一把拉上了玻璃门,垂降下层层纸帘,阻绝了冈田弘也闻门声而回头探视的刚直眼神。
汪萍忍着怒,跪坐在布垫上,她眼里深刻的不悦全落进傅予丞的眼中。
他清了清喉咙,以暗哑的嗓音说道:
“李嫂——她怎么说?”
汪萍听了问句,尽量持平声调:
“她说严儿成日游荡,冈田彻知道却视而不管。还说严儿看上了一个深居山林的女孩,为她荒废学业,整个人散漫极了!”汪萍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她端起茶杯的手是微颤的。
“真有这事?”傅予丞听而存疑,迟迟地开口:“我不相信阿彻会纵容这种事发生。”
汪萍闻言,一股勃然的怒气涌了上来。
“你是怎么了?”她的语气带着不解:“李嫂是自己人,你怎么反而帮着冈田一家说话?”
暗予丞答得直接:
“我不是不信李嫂,只是你对冈田家有偏见,你不能不听阿彻的说法就断下定论,让我先打个电话问问阿彻,看他怎么说……”
他颤巍巍地起身,拄着拐杖的手臂因使力而冒出筋理。
汪萍却对他一喝:
“你先别打,我们还没谈完。”
他见妻子如此坚决的口气,也只好让步地回座。
“你还想说些什么呢?”
汪萍怒眉一横,说道:
“我惟一要说的,就是把阿彻叫回日本,另外派人去看视严儿。”她最大的用意就在于此。
暗予丞的眼尾泛起了皱折,他有些讽刺地说了:
“是‘看视’吗?我想是‘监视’吧。”
“你……”汪萍不相信丈夫竟然与她作对。她提高声音回道:“你以为自己还能撑长鹤几年?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所有的子企业都在贬值,所有的合作对象都开始对我们保持观望,难道你预备让长鹤在你的领导下结束?”
暗予丞闭上了眼,有些疲倦地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严儿不适合从商,他的兴趣不在这儿,你何必让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
暗予丞与傅严素来不亲。
他是个严肃的人,而傅严却热情直爽。当初他接掌集团,也不是自己所选择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于是他投入了瞬息万变、较劲暗斗的商场,而后他是愈来愈深沉了,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了。
他一生逐名逐利,却始终没有梦想,只有从天而降的责任,命定的驱策着他的人生。
而傅严却有梦。
他从那孩子的眼中,始终看得到活着的快乐。
他不懂何谓“梦想”,不过他知道,能这样奋不顾身地追求自己所爱,了解自己所爱,就是一种可贵。他无法达到的,就留予傅严去完成吧。
然而他的妻子——汪萍,显然不这么想。
暗家惟一的子嗣,是她仅能掌握的权力所系。
自从他俩结婚生了傅严之后,她便母凭子贵,原先的温婉娴柔,在时间的淘洗下,成了虚妄膨胀。
因为个性上的变质,使得这桩企业联姻更加没有焕发光采的一天。
他俩的婚姻是可悲可叹的。
两人的相处从最初的相敬如宾,走到中年的“相敬如冰”。直至他因工作劳累而轻微中风,形容哀槁;而她却驻颇有道,仍显雍贵,这样的结合,终是突兀而令他难堪的。
他拿不出威严,也拿不出气魄,她要当家,就由她去吧。只是傅严的未来,他得挺住,这样的豪门悲剧,岂能一再重演?
汪萍见傅予丞一身的衰老,眼里是有着蔑意的:
“什么叫做‘不适合’?连你都可以从商,傅严当然可以。‘兴趣’是可以培养的,等到他接手长鹤,他照常可以念那些古书,我绝不干涉。”
暗予丞闻言又道:
“那么婚事呢?你也要替他做主吗?”他咳了一会儿,抬头望向汪萍的眼神多么恳切:“我们的悲剧,难道要让严儿再经历过一次吗?”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汪萍拍桌大喊,她不置可否地说道:“结婚以来,我从没嫌过你一声,你倒是对我们的婚姻很有心得的样子,怎么,你觉得痛苦难受?你觉得身不由己?”
“好了……”傅予丞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我不想吵架,你替严儿物色对象我不反对,可是请你不要太以自我为中心,全然不顾严儿的感受。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有自己的作为,你不要忘了妈的遗言……”
汪萍抢口直道:
“你少搬出妈的遗言来压我!妈遗言上写得清清楚楚,‘在其修满四年学业之前,任何人都不可夺其所好’,这我看得懂。严儿就要毕业了,妈遗言上并没有交代他的将来,何况追根究底,他是我的孩子,妈也管不着……”她突然话锋一厉。“我替严儿物色对象,有什么不对?你已经撑不住了,好歹我也要为你留个孙子……”
“夫人!”冈田弘也不知何时进了大厅,他冷冷的嗓音打断了汪萍的连番言论:“夫人,请不要说了让自己后悔的话。”
汪萍挑直了眉,忿忿地走近冈田弘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