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象他会说的话。容华缥缈的浅笑掩去一记深叹,他终于回来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安稳地做她的宁妃,不用再面对……那些情感压榨?
第七章
沿着北运河直渡而下,朱祈良等人的游船在天津的三岔河口靠岸,一行数名大官,除了七王爷朱翊、礼部尚书赵元任、吏部尚书庄仲淳等人,容华及其他如淑妃、康妃等人亦随侍皇帝左右,唯皇后赵致玉托病不便前来。
登上了东城门楼,眺望海面天蓝水阔,风帆点点,浪潮滔滔,众人心里或多或少受了美景感染,即使彼此存在芥蒂,也能暂时按下,尽兴而谈。
“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前指顾雪成堆。得见此景,这一趟便值得了。”朱祈良诗兴大发,豪气干云地吟咏,众官频频附和。
“皇上,风还大呢,您可别光站着刮风。”容华如往常般体贴地递上一件织锦披风,却被朱祈良拒绝了。平时这动作是没多大问题,可是今日尚有许多嫔妃在场,此举立刻引来白眼。
“宁妃娘娘可贴心了,但也别这么巴结着,皇上身强体壮,不领情呢!”淑妃像在开玩笑似的调侃。
“宁妃娘娘平时就讨皇上欢心,皇后娘娘没来,自然是她做这些细心的事啰!”康妃也调笑着。
“宁妃就是做事仔细。”朱祈良不知是真听不出其中的讽意,或是替容华出头,一句未假思索的话便月兑口而出,“要不是先皇先替朕立了后,这皇后的位置,宁妃可是坐定了!”
这明显是句戏言,可是说的人是皇上,那意义又大大不同。赵元任当下黑了脸,几个嫔妃表情不平,庄仲淳眉头打结,朱翊则像什么都没听到,面对大海游目骋怀,等着看容华怎么因应。
“皇上!”感受到四周射来的不善眼光,容华为难地一笑,“您是想皇后娘娘想得失神了吗?臣妾知道皇后娘娘近来疾病缠身,您十分担忧,这样吧!回宫后,臣妾陪您到坤宁宫探望皇后,省得您七上八下的,连话都说得颠颠倒倒。”
朱祈良不太在乎地应了一声,这种轻忽的态度又引起众人侧目。嫔妃们寒着脸,就差没把五爪朝容华脸上抓去;尤其是赵元任,若非介意在场的人,他真会像对林恺那般对付容华。
一瞬间,朱祈良身旁的空气僵住了,虽然他本人仍未有所觉。
容华数度欲言又止,说了错;不说也是错。她歉然的眼光梭巡一圈,无意间与朱翊双目交会,胸口像梗了块什么,闷窒得难受。
“皇兄,你这不是教宁妃难做人吗?”朱翊轻松地笑起来,凝视着容华,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就是该这么看着她的,“哄女人的话要私底下说,怎么你正大光明的全说出来了?”
没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揶揄皇帝,但在朱祈良闻言大笑后,百官也松了口气,僵硬的气氛因而化解。
容华偷偷瞄了朱翊一眼,心里忐忑不定……他在帮她吗?
朱翊注意到了,大方地朝她挑了挑眉,又莫测高深地朝朱祈良笑道:“不过皇兄这阵子倒真要好好关心皇后娘娘。”
此语令赵元任机警地探望朱翊一眼,像在怀疑他为容华打圆场的动机。
容华却回避着朱翊的眼光。那一夜之后,缠了她几晚的噩梦居然就不药而愈,他便没再来过了。想是他也知道两人之间永不可能,也许他是风流成性,趁朱祈良不在时调戏妃子为乐,但她却脆弱得连他一个普通的注视也禁不起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下了城门楼,在护卫们的簇拥下信步来到西门外,没有高低错落的民宅遮蔽,放眼望去尽是绿树成荫、山川流水、云雾缭绕,隐隐约约。
“不过转了个方向,风光便截然不同了。”朱祈良感叹天地造物的神奇,转念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不免得意起来,“这是朕的山、朕的水,朕的天下!”
“是啊,这暮春时节,已是绿遍满野,将皇上的江山点缀得生气勃发,象征我朝国运昌隆啊!”抓着皇上的一句话,后头一干官员又开始逢迎拍马。
“瞧!晴空万里之下,花儿合苞待放的模样像是要开了,如我朝光明前景……”
容华立在朱祈良身旁,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言不及义的话。
这时朱翊一个上前,离她仅一步之远,只是个轻微的动作,她却马上意识到他的存在,全身紧张起来。
他的气息有意无意地环绕着她,眼波似水,流通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连发梢都可以感受到他那方传来强烈的情感释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必炽烈的亲热,只消这样近距离的站着,她已经整个人笼罩在缠绵悱恻的气氛里,奇怪的是,她却也知道,他一定跟她有一样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的热度已经太高了,从他那夜的触碰开始,就像打开了她密密的封条,淡淡的暧昧在短时间内激化成满溢的眷恋。这种禁忌的关系确实动人,确实刺激,却不是她要得起的。该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想着想着,她心头一角无端地痛起来,为使这痛楚不再蔓延开来,她连忙移动脚步,绕过朱祈良,站到另一边去。
她和朱翊,中间始终会隔着这一个人……
“春风乱点芳原绿,花却还羞莫语晴。”忽然,朱翊低低吟出这一句。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容华耳里,低回动荡,象在调情一般,她差点无法承受这顷刻之间排山倒海涌来的情衷。他实在暗示得够清楚了,花却还羞莫语晴,花即是华,晴,却是情啊……
“皇弟,你在说什么?”朱祈良疑惑的望向朱翊。被夹在两人之中,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只是顺着大臣们的话,吟咏春光罢了!”语闭余光轻扫容华强作漠然的脸,他的微笑已不再那么纯粹。
朱祈良直觉地转头看了看容华,却找不出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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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在华丽的游舫上头举行,由于舫上所能搭载的人有限,即使是最大的一艘,也不过能塞下二十余人而已,其他侍卫只能留在岸上守着,让几个官衔较大的分搭数艘,划至江心。
船身虽然不高,但船舱却够大,足以摆下两大张桌子,和朱祈良同桌的,自然还是刚才那票和他一起登北城门的老班底。众人出门在外也不拘束,按职等从上位往下坐,大家一同用餐。
“嗯,这船倒是挺雅,透着窗子赏月,别有一番情趣。”朱祈良对着身边的容华说道。
原有些恍神的容华一怔,连忙拿起酒壶替朱祈良敬了杯酒,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到底在想什么?临川对月,加上朱翊不时投来灼灼的目光,好像也让她的心神荡漾起来……
轻轻甩头,她打起笑脸,随便抓了些话应对,“不过,这游舫有时也会占了河道,需要好好管理管理。”
“喔?怎么说?”朱祈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每年运米的漕船二月集于扬州,四月越淮至鲁,六、七月才能到达京师,这段日子正是旅游盛季,运河上游舫众多,难免耽误大船的航行。何况江、淮、河、沽水势不同,各航段用船亦不同,大批更换困难,我们的漕船又多是十几年的老船,一点儿小碰撞便容易严重损毁……”忽而抬头瞥见众人讶异的脸,惊觉自己说得太多,容华话锋一转,“其实我也是听淮阴的张太守说过,才随口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