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太露绝不是好事,后妃干政更是大忌,她怎么会在众人面前毫无防备的侃侃而谈呢?
“张太守对漕运并不熟悉,他在行的是地政。”庄仲淳突然开口,狐疑地看着这个他一向瞧不起的妃子。
“这……可能是我记错了,反正有人这么说过的。”避重就轻的笑笑,容华暗恨自己清晰的脑袋被朱翊搞得一团乱,早知道就学皇后托病不来了。
暂时消下了众人疑虑,大伙儿的话题又转到天南地北、东家西门,这次容华聪明地不开口,静静聆听,同桌的朱翊也一反往常的谈笑风生而默默喝着酒,偶尔点头微笑应付一下其他人。那双深沉的黑眸却无时无刻不找机会望向她。
他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今晚容华对他的抗拒变本加厉,令他情绪的罩门上似乎起了些裂痕。朱祈良搁在她腰际的手,看起来竟是如此刺眼。
“皇弟,你怎么这么安静?”朱祈良笑问。
“良辰美景,赏月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说话呢?”扬起嘴角,他又喝了一杯。眼前杯胱交错,却没有花了他的耳目,他一清二楚的将容华闪避的模样收入眼底,还有船底传来的那一阵细小的敲击声。“不过,现在可能连赏月都有点困难了。”
“什么困难?”朱祈良皱眉,怎么今天皇弟和爱妃说的话,都像打哑谜似的?
平静地再倒一杯,朱翊好整以暇地喝完,然后理理衣服,卷起袖子,口中喃喃自语:“真麻烦,想好好赏个月都不——”
话声未止,“哗啦”一声,席上一个官员打翻了酒杯,抖着手惊恐地指向黑漆漆的窗外,“有人……船外有人……”
“怎么可能有人?外头是河啊!”另一名官员笑着转头去看……“啊!真的有人!”
数名黑衣人由水中翻上船,面罩外的双眼流露着狰狞的杀意。
“狗皇帝,在这破船上,看谁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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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刺客——”
船上几个御前侍卫已先上去抵挡,不过黑衣人虽不多,却刁钻得很,采取游击方式,一个抵三个,所幸席上也有一些武官,手中没有武器,也只好折下桌脚便擂了上去。叫喊声及碰撞声不断,划船的船夫早就牺牲了,许多人的鲜血溅上游舫的帘子,刺客的、侍卫的尸体被踢下水,引起的波动让船面摇晃不止。
文官和妃子们惊叫着躲到船舱的角落,朱翊不着痕迹的站在朱祈良身前,也等于站在容华身前,挡住所有残忍不堪的画面。他没有出手攻击,冷静地观察形势,来人武功泛泛,要想刺杀皇帝,这等人是不够的,所以更厉害的敌人必定尚未出现。
黑夜里,岸边留守的皇室侍卫看不见船上的状况,不过远远传来的喧闹声及没水声极不寻常,这才派几个人划船过来看看情况。
船上的嘶杀声不止,水面漂浮着几具浮尸,康妃从窗口见到此景,尖叫一声昏了过去,恰好倒在淑妃身上,吓得淑妃以为她遇害了,大叫一声,其他妃子也跟着尖叫起来,刺耳尖锐的声音平添紧张。其他官员不明内情,又急忙逃窜,船身愈来愈不稳。
容华惨白着脸,她又见着这人间地狱的一幕了……人的生命真是如此轻贱吗?强压体的不适,摇晃的船身更使人晕眩,她终于忍不住朝后头尖叫不止的妃子们喝斥:“住口!别再嚷了!没见到大家都忙着保护皇上?你们还要让人分心吗?”
数名妃子被她的气势震住,登时住口,脑子还没转过来,另一头又传来大叫:“船进水了!快逃!要沉了!”
同时,有些人被这声叫喊一惊,顾不得船上的皇上跳水逃生而去,船上能打的人减少了,几抹黑影却反其道而行地由水里爬上甲板。
“来了。”朱翊冷笑,顺手拾起地上的一把剑,扼扼重量,无畏无惧的迎上前去,肯定地说:“你们和上次别苑行刺的主谋是同一人。”
“便是承认又何妨?反正就算你知道,也没命揭发了!”一名黑衣人的身形倏然一移,银白色的刀光转眼来到朱翊胸前。
铿然一声,黑衣人退了两步,其他刺客见状,也举起刀往朱翊身上招呼,朱翊眯起眼,一个旋身没入打斗圈中,霎时打得难分难解。
渗入船内的水愈来愈多,由于朱翊挡去大部分人的攻击,几个侍卫得空,急忙抓着容器将水舀出去。一旁的赵元任忽然指挥起几个人,把一些重伤未死的人丢进水里,减轻船上的重量。
“他们还活着!”容华冲到赵元任身边抓着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人道泯灭的情景,什么仪态、礼貌都不顾了,“他们用生命保护我们,你不能把他们——”
“不把他们丢下水,大家就一起陪葬!”赵元任生气的挥开她,继续命令,“把甲板旁那几个也给我丢下去!”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容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四周情形,几个平时在太和殿舌鼓如簧的文官像虫一样缩在角落,唯一可取的,是他们还记得把朱祈良挡在最里面;妃子们昏的昏、哭的哭;窗外可以看到几艘小船正慢慢地朝这里划来,船上灯光摇曳,但勉强看得出是皇室侍卫。
容华当机立断,拾起几支船夫留下的桨,以及搁在船头几块补船用的较长木板,走到那群文官前,义正辞严地开口,“光躲是没有办法的,这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生存做些努力?”
“砰!”她甩下了手中的东西,自个儿拿着一支桨到了船边,卖力地朝小船的方向划。
朱祈良十分惊异,他今天才知道,一向笑脸迎人的容华原来也是有性子的……过去在别苑遭刺,由于有充足时间应敌,她还好言软语地劝他逃,但今天事发突然,她整个人就变得刚强了……他开始怀疑,以前认识的容华是真正的她吗?
他挤开众人踏出了一步,无言地拿起地上的船桨。她说得对,为了保护他,已经有许多人牺牲了性命,若连他也不思自救,那些人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还没走到船边,忽然后头有个人伸手拿走他手上的船桨,朱祈良回头一看,是庄仲淳。
“皇上,这些事是老臣该做的。”伸手将长胡须收进襟口里,庄仲淳袖子一挽,也跟随在容华身后划。
渐渐的,几个文官伸手拿器具划船,有些用衣服舀着水,一些妃子也怯怯地帮忙,很快地,船下沉的态势微微控制住了。赵元任冷眼看着这一切,对于朱祈良万金之体却去划船非常不以为然;朱翊惊险万分地抵挡敌人,眼底却将容华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唇边突兀地扬起一丝笑意。
终于,大船得以保全划到小船边,众官高兴地欢呼,可是同时另一个难题又产生了——几艘小船载不了所有的人。
时间紧迫,朱祈良先被迎上了船,然后赵元任、庄仲淳等一些大官都上了船,几个妃子争先恐后上了另一艘;留在游肪上几名官衔不够大的,这时才悲天怆地,痛哭自个儿不够上进;朱翊和一干武官忙着抵挡敌人,根本月兑不开身;容华立在最后,居然没了她的位置。
“你,下去。”朱祈良冷着脸指着另一艘船上的淑妃。
“不!我不下去!皇上,你不能那么狠啊!宁妃是妃,我也是妃,你怎么能厚此薄彼……”淑妃发狂似地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