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醒了?”尽责的小绿推门进来,后头小红手端还冒着白烟、热腾腾的清水,搁在床头的木架上。“外头终于出太阳了呢!这几天娘娘真是闷坏了,大雪天又没法子出门,这会儿可以出去走走了。”
容华坐起身梳洗,觉得自己身体虚软无力,可以想像脸色一定也不太好。看了看小绿拿出的素色对襟祆儿,秀眉微颦,“换一件衣服吧。”她可不想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一样,不管在宫里会遇到谁,她都需要一副……坚强的外表。
“就去年做的那件银红纱白绢里的衫子好了,我还没穿过呢!”
“银红?”这从来不是娘娘的风格啊?小绿傻住,不解地与小红相视一眼。不过主子的喜好,下人是不需要多问什么的,于是她俩辛辛苦苦地从衣柜中找出那件压箱底的衣服。
如往常般着衣,小绿眼尖地瞟到容华的单衣有些松开,一手搭上容华胸前——
“娘娘!”她讶异地惊呼出声,双手不仅没合上容华的衣服,反而“唰”的一声拉开襟口。“怎么会这样?”
容华顺着她的目光困惑地低头,一眼瞥见自个儿胸口及香肩布满的斑斑绯红色印记,秀容也霎时为之变色。
这是……这个是……
小绿抖着手惶恐不已。她在宫里待的时间比容华久,以前也服侍过其他嫔妃,每当先皇在妃子那儿过夜,隔日妃子们的身上多多少少也会有这样的印记,所以她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皇上现在不在宫里啊!那娘娘为什么会有……难道……
容华僵住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明白小绿什么都看出来了,也明白小绿的惶恐来自于她胸前印记牵扯的罪恶。
“小绿,”她沉下声音,脸色凝重,“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绿知道……啊,不……不知道。”看到容华的表情,小绿吓得改口。
“小红?”眼光又飘向另一名站在衣柜旁一脸茫然的侍女。
小红见小绿害怕的样子,也跟着摇摇头。
“其实,”这样的回答让容华的心放了下来——她们没这胆子。“这是你们弄的。”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我们?”两人同时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
“没错,弄伤了妃子,可是要杖责的。”镇静地拉上单衣,容华正视小绿,举止不慌不乱,“不过,我可以不说出去。你们最好也当作没这回事,否则有人知道了这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小绿呆了一下,随即领悟过来容华的意思,连忙跪下谢恩,“我不会说的!”
很好。容华释然一笑,转头看向另一名侍女——
机灵的小红手上除了那件很红杉子,更准备好另一式竖领紫红绸衫,等着她挑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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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朱祈良凯旋归来。
不过,打胜仗的他脸色极度难看,朝会受百官奉承后怒气仍未平息,在太和殿后,连一向能安抚他脾气的容华都束手无策。
“你……你简直是老胡涂了!”朱祈良朝服尚穿在身上,顶着通天冠,指着下头面色怏怏的赵元任破口大骂,“朕不在的这一年,你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连京城都守出问题,还差点跟太原的军队打起来?刚才在朝会百官异口同声,是你对晋军先启衅端,七王爷说是朕下的令你还不相信,你有什么话说?”
“启禀皇上,臣是为了京畿安全,所以才反应过度,这一切都是误会。”赵元任即使极度不满,这时候也只能照着朱翊的说法解释。
“哼!要不是宁——”容华闻言急忙在桌下轻扯朱祈良的袍子,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遂改口道:“要不是朕在关外及时收到通知,还不知道京里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百姓连年都没法子好好过!幸好宁……幸好朕够聪明,连忙调晋军回京稳住情况,结果你居然想对晋军开打?根本荒谬!荒谬!你当朕不敢摘去你文渊阁大学士的帽子吗?”赵元任铁青着脸,朱祈良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他眼角闪过一丝恶毒的精光,朱祈良以为晋军是自己派的,朱翊的接应就成了“适时”,他这个真正下令的人却什么也说不得,否则恐被朱翊反咬一口。
这回朱翊倒是落得轻松,算准了“有人”会帮他,只要将计就计,坐在王爷府里什么也不必做,他这个内阁首辅便狠狠栽了跟头,随时有丢乌纱帽的危险。
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皇上,”容华缓声劝朱祈良,也算是卖个人情给赵元任吧!“这次事情都是误会,误会解开了不就行了?其实皇上换个角度想,这次事件何尝不是朝野上下同心戮力想保卫京师?尤其皇上您不在,群臣少了您英明的领导,多少会过度紧张。”
这话挺受用,朱祈良心火降了一些,不过还是瞪着赵元任。
容华看起了一点儿效果,又继续劝慰,“何况赵先生挂心着皇上您在关外,晋军应该在后方支援您的大军,怎知没预告就回来了,他当然会怀疑。”
“有朕的文书,不就可以证明了吗?难道朕的权威是可以被漠视的?”朱祈良怒火仍炽,却又有点儿迷糊了,这怎么跟她派到关外给他的信笺上说的不太一样?“而且这跟你说的不——”
“赵先生这一整年可是就住在礼部衙门里,尚书府连一步都没回去过呢!如此过度劳累、心力交瘁,行事上有一些失误也难免,皇上就别再苛责了。”容华面不改色地圆着话,她信上说京城混乱,要他速派晋军来援,而这混乱的原因,还有与晋军发生冲突的始末,当然就是赵元任过劳之下“行事的失误”。
她深知朱祈良不会仔细思考,又爱听好话,要敷衍过去并不难。
朱祈良犹豫了一会儿,余愠未消地闷哼一声,“算了,宁妃这么说,朕就饶过你这一次。”
赵元任行礼退下,脸色空前难看,容华见了,也只能暗自喟然。
“爱妃,亏得这次有你报信,要不这京城打了起来,大大有损朕的颜面,后世史简更不知要如何编派朕呢!”
浅浅一笑,容华转开话题,一个能让他开心的话题,“皇上这次回京,定是将鞑子打了个落花流水?”
“非也!”他神秘地勾起唇角,自负地拍拍胸口,“我军连连逼退他们百里之遥,他们的首领派员来向我求和,还要每年进贡呢!所以朕便与他们签下和约,你说,朕是不是英明神武?”
“这……”容华直觉想皱起眉头,意识到他还在身旁,便舒眉缓颊,保守地探问:“皇上,鞑子好战,侵略我们边境之事层出不穷,这次只是小战役,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求和了?”
“当然是打不过我们!”朱祈良信心满满。
“是啊,他们打不过我们,所以我军若是能趁胜追击,不是更能收震慑之效?他们就更不敢侵我,边境人民也不必成天受他们抢掠成胁……如今他们仍屯在边境,臣妾担心,这求和之举会不会只是缓兵之计?”
“你是说,”朱祈良不太高兴,眉间拢聚,“他们借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
他生气了。容华知道朱祈良不容许他人质疑他睿智的决定,于是见风转舵的盈盈笑开,“臣妾只是猜测罢了。不过着全城百姓都兴高采烈的迎接皇上回京,足见皇上的决定明智、百姓都十分感怀呢!”
“嗯。”挥挥手,他示意容华替他摘下顶冠,放松地呼一口气,“朕不想再谈这些烦心事。一回到城里,朕只想轻松一下。这次被赵元任一搞,连年节都死气沉沉,游春之仪朕也错过了。这样吧!饼几日朕便率百官到郊外走一走,清清污浊之气,也算是补个春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