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做美容的,从小看她替人按摩,我自然而然就会了。”
“你妈妈……已经过世了?”他依稀记得她提过。
“嗯,两个月前我刚毕业找到工作,她就心脏病突发走了。”
见关子昂睁开眼似要表达遗憾,舒斐笑着摇头,“其实我妈苦了大半辈子,我很庆幸她能走得这么安详。”
“你父亲呢?”
“我和他不太熟。”
“什么?”
“他是四海为家的船员,我只见过他的照片。”她耸耸肩,“照片中的他很英俊,我妈说每个女人都想替他生孩子,虽然他是个浪子,但我妈就是爱上了他。”
必子昂安静的没提出疑问,舒斐却主动证实他的猜测,“在那个年代,未婚生子是件很骇人听闻的事,可我妈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她这点,人生短暂,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心甘情愿,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见他又睁开眼睛,她一笑,“如果你以为我是不幸的单亲小孩,那你可就错了。”
“我没这么想。”事实上,舒斐开心的笑脸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不幸,反而完全呈现出她的爽朗和乐观。
“我妈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我,虽然日子过得苦,又常常搬家,身边也永远只有刚认识的新朋友,但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舒斐放缓力道,按揉他宽阔结实的背部,一边继续道:“因为一直搬家,妈妈过世后,香港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所以我才飞到大陆。”
“到大陆寻亲?”
“不,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到大陆去,只是为了想找一个能让我觉得有归属感的地方。”
“归属感?”
“嗯。我一定要找到一个能让我觉得有归属感的地方,然后在那儿落地生根,拥有一个永远也搬不走的家。不过,”舒斐皱眉微笑道:“我现在身无分文,首先得找份工作赚钱才行。”
家……关子昂重新闭上眼。这个他不断想逃开的名词,却是她一古脑儿想栽下去的地方,老天爷还真是讽刺。
见他闭着眼没再应声,舒斐连忙摇他,“你睡着啦?不能睡呀!我已经说完我的故事,现在轮到你了。”
必子昂闻言叹口气转过身,看见昏黄的光线将她映照得犹如天使一般,“你想听什么?”
“真心话的部份,你还没告诉我呢!”她盯着他看,一点儿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他重新闭上眼睛,像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
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吐出了低沉的嗓音,“我的父亲,关海山,在五年前过世,于是我远从美国飞回台湾,接手他亲手创建的士恩。”
舒斐替他按摩手腕,一边静静的听着。
“为了不让股东怀疑年轻人的能力,我像是一个永远也不知疲倦的机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只为了让士恩在世界上继续占有一席之地。”
“你做到了不是吗?”光是望着那张无比坚毅的脸孔,就知道这个男人强烈的企图心和实行力是不容小觑的。
“我做到了。五年来,士恩的确一天比一天壮大,只是集团势力扩张得愈大,周遭的世界也变得愈不真实。”
“不真实?”
“我是个强者,每个人都怕我,没有人敢反驳我的意见,也没有人敢对我说出他们的真心话。”
舒斐顿住动作,望着关子昂闭着眼没有表情的脸。
“知道吗?如果有一天我告诉别人粪便是香的,他们大概会真的挖一块来尝尝,然后点头附和我真的很香、很好吃。”
舒斐笑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她无法想像关子昂所处的世界,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无边的寂寞。
以平淡无奇的语调说着最深的讥讽,笼罩关子昂的就是这份无边无际的寂寞,在海里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庄子列御寇里有一篇故事,”她轻声开口,“说是秦王病,召医,破痤溃痤者,得车一乘;舌忝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真这么想听真心话,就该效法这故事的精髓,鼓励属下对你说真心话,其中说得最老实、最毒的,就赏给他一辆宾士车。”
必子昂笑出声,“恐怕赏十辆,他们也不敢。”
“阿隐呢?”
“他不多话,也不废话。”
说着,他的眼睛张了开来,笑意深切的看舒斐,“就只有你了,你是第一个敢骂我没眼泪,血液是冰棒,世上最差劲的败类。”
“老天!你还真记恨!”舒斐懊恼的拍额头。
“因为这些话值得百辆宾士。”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迸出笑声。
“如果你想在台湾找工作,那就留下来,只要每天对我说一句真心话就行了。”关子昂笑意不减的再次闭上眼睛。
舒斐被这提议弄得一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逆耳忠言,得车一乘;如果能将我的心都剖开来的肺腑之言,得车五乘。所言愈真,得车愈多。”
“真的?”
必子昂接下来的话证实他所言不假,“过两天就是我母亲的寿诞,到时的庆生舞会上,你可以乘机多交些朋友,待在这儿的日子就不会太无聊了。”
舒斐不敢相信的瞪着他看,一会儿却忽地掩起嘴直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关子昂不解的投来质疑的眼神。
“怎么?”
她一径笑个不停,“你真是为了想听真心话……才留我下来的?”
见他颔首,她更是笑得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舒斐对他猛摇手,“我只是突然想到小敏说的话。”
“小敏?”
她好不容易勉强忍住了笑,“余小敏,她是我在香港唯一的好友,长得很像关芝琳,不过老气横秋的,明明和我同年,却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你本来就还小。”
“二十四岁已经不小了!”她挑眉抗议。
“二十四?!”关子昂炯亮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她,“我以为你才高中毕业……”
“是大学毕业!我可是二十四岁的成熟女人了。”舒斐不满的搜腰,但那懊恼的模样却让自己更显稚气。
他按下心头的笑意,为了不再让她恼火,干脆转回话题,“小敏说了什么这么好笑?”
一提到好友,舒斐忍不住又笑起来,“她说你带我回来是不安好心,想占我便宜,说不定是要我当情妇,所以叫我赶快逃。”
必子昂故意挑眉,“既然如此,你还不快逃?”
“我才不逃呢!”她笑得开心,“你带我回来是为了想听真心话,又不是想占我便宜。”
“你就这么相信我?”还说不是孩子,想法这么单纯天真。
“信啊!为什么不信你?”她长密的眼睫眨啊眨的瞅着他。
她眸子里毫不犹豫的信任,就像小白兔那样天真,不禁让关子昂微微一怔。
良久,他像是想摆月兑什么,叹了口气,像拍小猫似的拍拍她的脑袋,“唉……别太相信男人。”
“为什么?”她的双眼里写着困惑。
他再次一怔,然后又忍不住叹口气,“没什么。”
总不能告诉舒斐,男人通常连他们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吧!
第五章
“老爷,意大利欧普的新款型录送来了,请您过目。”
“先放着。”
“是。还有,”阿隐观察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二爷正在外头等着。”
心知关子杰的来意,望着电脑荧幕的关子昂仍面无表情,“让他等。”
“是。”
“西门今天的股价跌幅多少?”
“跌了二十多点,估计一个礼拜后,西门所有的股票都会变成一堆废纸。”阿隐谨慎的答道。